“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若因此让人猜到小姐身份，那我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小姐，在入土之前还能见您一面，我已心满意足，也能无愧无疚地去见翠娘了。”
燕南闻言心里一慌，连忙说道：“刘伯，青儿在这世上便只有您一个亲人了，万不可说这种话。”
刘生拍了拍燕南的手，笑着说道：“不说，不说。小姐，这些年您都去了何处，过得如何，可曾受苦，详细跟我说说。”
见刘生神色恢复正常，燕南心下松了口气，坐在炕上和刘生说着话，此时的燕南不再是那个坚硬的像块石头的士兵，而是和长辈闲话家常的女儿，说到动情处，她会哭，她会笑，无遮无拦……
刘生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这些年他始终一个人生活，关心燕南却又不敢找寻，孤苦无依，一日日的熬着。他已记不清上次与人闲话家常是何时，遥远到仿佛他孤独了一辈子。
听着燕南讲述，虽然危险处常常一句带过，但他还是能想象其中凶险，不禁跟着提起了心。听着她讲述同袍战死时的悲伤，他也会跟着红了眼眶，跟着燕南一起哭一起笑，短短的一夜，他好似和燕南一起经历了她在边疆的十载岁月。
刘生欣慰地抓着燕南的手，赞叹道：“小姐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虽是女儿之身，却胜过万千男儿，如今也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若是将军和夫人泉下有知，也定能含笑九泉。”
燕南看看窗外的天色，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刘生，道：“刘伯，这是二百两银票，你先拿着，待我回京都安顿好，再接您过去。”
“银票就算了，我这把年纪留这么多银子在身边，是祸不是福，小姐给我点散碎银子就成。再者，小姐不是说等过些时日就来接我嘛。”刘生将银票推了回去。
燕南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拿回银票，将身上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刘生，道：“刘伯，那这些散碎银子留给您，您多买些好吃的，再买身厚实的棉衣，过不了几日，我便来接你。”
刘生接过荷包，将银子倒在了炕上，又把荷包递了回去，道：“这荷包应该就是那位将军送给小姐的吧，小姐还是收好，留个念想吧。”
燕南一怔，眼底闪过悲伤，道：“好，刘伯，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您好好的，等我过来接您。”
“放心吧，苦了半辈子，终于能过上好日子，我高兴着呢。”
刘生将燕南送到门外，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远，见她回头，他便挥挥手，直到燕南走远，看不着了，他也没回院子，而是站在原地呆了良久，随后才颤颤巍巍地回了屋。
燕南径直翻墙进了客栈，随后走回院子。
院门口的王三和周四对视一眼，有些奇怪燕南何时出去的，却也没有多问，躬身行礼道：“小的见过老爷。”
“去找伙计，让他们准备吃食，我们用完饭便上路。”
“是，老爷。”
方子恒从屋里出来，正好碰到回来的燕南，他看了看院门的方向，道：“大人，您出去了？”
“嗯，睡不着，出去转转。”燕南顿了顿，吩咐道：“收拾一下，饭后赶去京都。”
“大人，您昨晚未曾休息好，不歇息一下再回京都么？”
“不必。去打水吧，我要梳洗。”
“是，大人。”
饭后，众人换回官服，快马加鞭，朝着京都赶去。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城门口。
城门的守卫拦下燕南，躬身行礼道：“大人，请出示身份牌。”
京都的规矩，无论什么身份进入城门都必须出示身份牌或者路引。
燕南并未下马，从怀中掏出身份牌递给守卫。
守卫接过令牌，仔细查验后，再次行礼道：“原来是指挥使大人，标下也是职责所在，还请大人见谅。”
“无碍。”燕南接过令牌放入怀中，道：“本官可能进城？”
“大人请。”守卫让开通路，退到一边。
燕南一夹马肚，战马漫步前行，慢慢离开了城门处。
燕南没有耽搁，让众人去驿馆落脚，他则骑马来到宫门口，远远地便下了马。
燕南转身看向跟来的方子恒，道：“在这儿候着，切记谨慎小心，莫要闹事。”
方子恒接过燕南的战马，应声道：“是，大人。”
燕南转身看向宫门，小时候她曾跟随母亲来过，那时她父亲战功赫赫，四周围绕的是歌颂是赞美，作为父亲唯一的女儿，她好似公主一般被众星拱月，甚至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子都围着她转，只可惜这些浮华都是过眼云烟，说散就散。
燕南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宫门，待靠近时，被门口的守卫拦下，道：“大人留步，请出示身份牌。”
燕南再次拿出身份牌，道：“本官奉命回京述职，面见皇上。”
查验过令牌后，守卫让开宫门，道：“大人请，里面有内侍引领，您只需说明便可。”
燕南点点头，收回身份牌，走进了宫门，果然如守卫所说，她刚进门，便有一名内侍上前询问，她说明缘由后，内侍便躬身在前，引领着燕南在皇宫中穿行。
走了大半个时辰，内侍躬身说道：“大人，这是西暖阁，诸位大人等候召见的地方，您先在这儿歇息片刻，若皇上召见，会有人过来知会您。”
燕南应声，走了进去，这房间很长，空间不小，两边靠墙的位置有桌椅，燕南随意地坐了下来，安静地等到召见。现下正是上朝的时辰，皇上要召见她，大抵会等到散朝。
等了小半个时辰，门外传来脚步声，听起来有几分急促。燕南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飞鱼服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上拿着拂尘。见燕南正看着他，连忙笑着说道：“想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燕指挥使吧。”
燕南拱拱手，道：“正是，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奴才广顺，是皇上身边的近侍，皇上口谕，让您上殿回话。”
燕南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了广顺手里，道：“我是第一次入京，难免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还请公公多多提点。”
广顺虽然是皇帝身边的内侍，也有官职在身，却因为身体的缺陷，时常受人白眼和排挤，从未有人这样和善地与他们说话。燕南此举让广顺对她心生好感，悄悄收起银票，道：“指挥使放心，奴才定当尽心竭力。现下不是闲话的时候，皇上还在殿中等着，大人需赶紧过去。”
“好，劳烦公公带路。”
广顺脸上的笑意更浓，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大人，今日林贵妃喜得皇子，皇上的心情不错，您无需担心。”
“多谢公公。”燕南明白广顺之所以这般，都是银子的功劳，他们这些内侍才是最了解宫中那些贵人的人，所以她若是要复仇，收买这些人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燕南和广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随即一起走向大殿。
来到大殿前，广顺进殿通传，燕南在外等着，看着面前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阳光的映照下发着光，却让她心里发冷。
“宣建东指挥使燕南上殿！”广顺拉着长音的语调骤然响起。
燕南回神，整了整衣冠，迈步走进殿门，躬身来到殿前，撩起下摆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扬声说道:“臣建东指挥使燕南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上满朝文武，却是鸦雀无声，只有燕南的话在殿中回荡。
高高在上的皇帝楚江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跪在御阶下的燕南，笑吟吟地说道:“燕爱卿无需多礼，平身吧。”
“微臣谢皇上隆恩。”燕南起身，躬身站在殿前，等待楚江问话。
“燕爱卿千里迢迢从边疆赶回京都，一路辛苦。”
“回皇上，现今我大楚海清河晏，处处繁花似锦，臣一路行来平平顺顺，难得看一看边疆外的好风光，一时竟迷了眼，故来的稍晚了些，还请皇上恕罪。”燕南说着再次跪倒在地。
燕南的恭维说得恰到好处，让楚江心中大悦，笑着说道:“燕爱卿为保我大楚边疆，出生入死十载，实乃我大楚之幸事，如今边关安宁，爱卿闲来无事，看看我大楚的大好河山，又何错之有？燕爱卿快快平身。”
“微臣谢皇上隆恩。”燕南再次恭恭敬敬的叩首，随之起身。
“燕爱卿风尘仆仆赶路半月有余，定是十分劳累，便留在京中好好歇上一歇。”楚江看向广顺，问道:“京中可有官宅空着？”
广顺连忙答道:“回皇上，刑部侍郎的宅子还空着。”
楚江点点头，道:“那就委屈燕爱卿暂时住着。”
“微臣谢皇上体恤。”
大楚凡三品以上的京官，都有朝廷安置的宅子，大小，布置甚至大门的设计，都有严格的规制。
楚江看了广顺一眼，广顺会意，扬声说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殿中人垂着头相互看看，久久不见有人出列。
楚江见状说道:“既如此，那便退朝吧。”
一众大臣纷纷跪倒在地，齐声说道:“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楚江出了大殿，众大臣才相继起身，燕南打量了打量，这些京官她一个也不认识，未免出错，她并未上前，只是在殿中稍作停顿，等待有人主动上门。
“你便是燕南？”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燕南转身，看向来人，当她看到他身上穿的亲王朝服时，眼睛微微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