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苍城到京都快马加鞭也需半月的时日，燕南等人走的并不快，一路上走走停停，到达京都城外时，已是二十日后。
方子恒纵马来到燕南身边，询问道:“大人，天色已暗，我们是快马进城，还是在小镇留宿？”
“今晚就歇在这儿吧。”燕南没有犹豫。
“是，大人。”
方子恒派人快马先行一步，在镇上找寻客栈的位置，随后便在其带领下，来到客栈门口。
燕南抬头看了看客栈的招牌，‘来福客栈’红底黑字，写的虽不算多好，倒也工整。
正在店内打扫的伙计见门口有人驻足，连忙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呼道:“几位爷，您是住店，还是打尖？”
方子恒出声问道:“还有空房吗？”
“有，有的是。您几位别看咱客栈的门脸小，里面可大着呢。不仅有客房，还有上好的院子。”店伙计脸上难掩自得。
方子恒看了看燕南，道:“那就给我们安排一处院子吧。”
店伙计将手上的抹布往胳膊上一搭，让开门口，笑着说道:“得嘞，几位爷随我来，小的给您带路。”
燕南等人穿的便服，一路上未惊动任何地方官员，对外的身份，也是行商。
一行人跟着伙计往后院走，来到小院前顿住了脚步，伙计推开院门，退到一旁，笑着说道:“几位爷，咱们到了，劳驾您几位进去看看是否满意？”
方子恒率先进入小院，和张山一起四下查看，待确定无异常后，才返回院门，道:“老爷，里面房间刚好，还算干净。”
燕南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方子恒看向伙计，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道：“去准备些饭食，还有热水。”
店伙计接过银子掂量了掂量，脸上的笑意更甚，道：“爷，您稍后，饭食和热水马上就给您送来。”
伙计转身就走，方子恒转头看向王三和周四，道：“你们两个在这儿守着，没有老爷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院内，可明白？”
王三和周四齐齐应声，道：“是，小人遵命。”
刘松跟在燕南身旁走进了正房，接过燕南脱下的斗篷，随手挂在了一旁的屏风上。
“你下去歇着吧，赶了一日的路，也累了。”
刘松摇头说道：“多谢大人关心，标下不累。倒是您，这天变了，还刮起了北风，您的伤定然又疼了吧，标下给您按按。”
“也好。”燕南坐了下来，任由刘松按着肩膀。
刘松的力道不轻不重，慢慢肩膀热了起来，稍稍缓解了疼痛。
“我这毛病算是落下了，多亏你有这份手艺，让我少受了不少罪。”疼痛稍缓，燕南索性闭目养神。
“若是没有大人，标下指不定是什么凄惨下场，能为您做点事，是标下的福分。”
燕南睁开眼睛，低垂着视线，道：“若是没有我，梁琦就不会死，你现在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该怨恨我才是。”
刘松的动作一顿，随即继续按着，道：“大人，你说笑了，或许之前我会心怀怨恨，觉着是您毁了我。可后来我想通了，以前的我看似锦衣玉食的活着，其实不过是梁琦的玩物，等他玩腻了，我的下场和那些被送人被丢弃的男宠，又有何区别。还有梁琦那些手下，他们不是怕我，是怕梁琦，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殊不知他们心里是怎么鄙夷我呢。”
燕南没有说话，再次闭上了眼睛。
刘松见燕南没说话，接着说道：“当初您说要我帮您办件事，得知是代替沈大人做先锋时，我以为是大人决心除掉我，当时虽不愿，却也别无选择。后来，当子恒说，大人吩咐定要保我平安时，我便开始心存感激。战后，您信守承诺放我离开，这是义；我无处可去，您收留我，这是仁。您对我仁义，我自然不能做那白眼狼，故我说，能侍奉您左右，是我的福气。”
自刘松留在燕南身边后，从来都是少言寡语，燕南知他心里有结，故而才有此一说。现下他打开心扉，将心里话如数吐出，心里定然轻松许多，他们之间那层隔阂也就消失了。
就在这时，方子恒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水盆，道：“大人，热水来了，您梳洗一下，便可以用饭了。”
燕南拍了拍刘松的手，道：“好了，歇着吧。”
“是，标下告退。”
刘松跟着方子恒一起退出了房间，燕南梳洗时，向来不留人，这是规矩，即便是与她相处最久的方子恒也不例外。
燕南起身来到盆架前，拿起帕子简单地擦洗了一下，随后又来到桌前坐下。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方子恒道：“大人，饭菜备好了。”
“进来吧。”
方子恒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将饭菜摆到桌上，道：“大人，京都不愧是京都，就连周边镇子上的饭菜花样都这么多，看着就让人有食欲，您快尝尝味道。”
燕南听得一阵好笑，道：“你之前也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方子恒神色一怔，随即说道：“大人，您说标下这是怎么了，明明十四才到的边关，短短五年，竟抵过了之前的十四年，之前过得什么样的日子，标下已经记不得了。”
听着方子恒的话，燕南也跟着恍惚了一阵，她似乎也忘了之前的生活是何等模样。在她的记忆里，真正鲜活的是边关那些与她出生入死的同袍。她恍然回神，强迫自己去回想法场的那一幕，她不能忘记仇恨，她怎能忘记仇恨，这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理由。
“坐下一起吃吧。”燕南并未回答方子恒的话，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饭菜，拿起了筷子。
“大人，明日我们便进京都了，听说京都的规矩严得很，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不能与主子同食同住，标下本该提前适应，不能让大人被人取笑了去。”方子恒一本正经地说着。
“提前懂懂规矩倒也不是坏事，但你们不是下人，是军人，可以懂规矩，但不必唯唯诺诺，要拿出军人的气势，可明白？”
“是，大人放心，标下等不会堕了大人的威名。”
“嗯，你也下去用饭吧，这里不同侍候。”
……
“邦邦邦”，更鼓声响起，随即响起打更人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燕南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推门便走了出去。趁着夜色，翻过院墙，行走在小镇的街道上。这里不同于边关，也并未进入京都，所以并没有巡夜的士兵，燕南并不担心撞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