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赶不走森然的寒意，乳白色的雾气萦绕小院，偶尔一两声鸟鸣，也显的孤寂而单调。
今天注定了也不会太平，因为昨夜李神医死了，这个老人终究还是把所有的秘密带进了坟墓。
不过，他能安然逝世倒是让齐逢云颇为感慨，不知他是因为平日里积德行善，还是已经受到了足够的精神折磨，这样的死法对他来说确实算是一种慈悲。
这大概也是荆一命第一次保护人失败，毕竟生老病死归真的阎罗殿管，谁也无可奈何。
如意山庄却充斥着一种阴森诡秘的气氛，所有人都在小心窥探，所有人都在切切思语。
第一天柳大先生去了，第二天夜里大火，神算子死了。第三天夜里念玉和尚死了，若是再算上死在外面的四岳就是五条人命。连齐逢云都怀疑如意山庄可能今年真的犯太岁。
夏鹊为老人整理好遗容和遗物，据说李神医昨晚留下话来，他四海漂泊无处可回，在涿州城外选一处僻静之所埋葬就成，夏鹊自己当然难以完成这些繁杂琐事，只能寄希望于柳二爷帮忙了。
奇怪的是至今柳三爷和柳二爷没有一个人出面，甚至没派个管家来处理一下，更奇怪的是今天本该是柳大先生入土为安的大日子，可柳家的灵车、送葬的队伍全然不知所踪，一大堆准备送行的人不知道该去哪。只有齐逢云知道今天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日近三竿，柳二爷才走进别院。除了灿儿在睡懒觉，夏鹊在照看李神医的遗体。整个别院的人都在等着他，尽管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柳青山的面色让人觉得死的不是李神医，而是他的血脉至亲，或是刚刚有人烧了柳家的祠堂。
那张脸比冰还要冷，眼睛里的怒火比火还要热。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紧紧盯上了荆一命。
荆一命却像一把千锤百炼的神锋，在烈焰中依旧绽放着摄人的冰冷光芒。
柳青山冷然道在；“你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可惜你的剑被柳澄打碎了，是吧”
荆一命淡淡道：“是。”
柳青山恨道：“我三弟死了，剑，快剑，而整个山庄只有你有杀他的理由。”
柳澄死了，这个消息可谓是石破惊天，今天本该是柳大先生出殡的日子，柳三爷竟然死了，如意山庄真可谓是多灾多难，也难怪柳二爷的面色如此难看，可他竟认为是荆一命害死了自己弟弟。
荆一命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柳二爷的杀意，平静道：“他的武功比我好，我杀不了他。”
柳青山冷冷道：“这个，你要怎么证明你没隐藏武功”
他要怎么证明，自然只有比试，危及生命的比武，若是生死关头还没有暴露自然就是真没有，但这种手段何其危险，谁能危及他的生命何时收手才是时机这样的人自然只有柳青山，他想自证清白自然只能和柳青山比武，那他的命岂非已在柳青山手中。
“他没有剑。”说话的竟是南宫玉，他正紧握着那把缀满宝石的长剑，发现众人都看着自己，他抓了抓剑柄，道：“我的剑是不会外借的。”
柳青山冷冷道：“如意山庄的宝剑随便你挑。”
齐逢云道：“不行，我倒不是怀疑
柳二爷的人品，但决斗就该公平，如意山庄的剑柳二爷必定极为了解，但荆一命却需要时间熟悉，这岂不是不公。我斗胆问一句，柳二爷这把佩剑跟随柳二爷征战天下多久了”
柳青山一怔，轻抚剑鞘，眼中流露出几分悲然，缓缓道：“十七年了，这是昔日“天下第一神锋”华山君华神锋的佩剑，他临死前赠与我，名为“孤路”。
齐逢云道：“既然如此，那是不是也该给荆一命十年的时间去熟悉一把宝剑，如此对决也能配得上柳二爷你的身份，否则柳二爷岂非胜之不武。”
柳青山一乐，道：“十年，那到时候，我怕是要亲手把我这把剑赠与荆公子了。”
齐逢云笑道：“难道柳二爷要强行逼一个没有剑的剑客和你比武。”
柳青山默然半响，咬牙道：“三天，我最多给你三天，三天之后，我三弟下葬之日，就是你偿命之时。”语罢，拂袖欲去。
荆一命突然大声道：“不用三天，就今天，你我一决胜负。”
南宫玉惊讶道：“什么你疯了吗”
莫烟罗道：“荆公子，请莫要冲动。”到了此时，她依旧是慢声细语，但语言中确有一种冷静说服力。
柳青山冷笑一声，道：“好，午时三刻，后花园我等你。”
齐逢云突然喊道：“是我杀了柳澄。”柳青山却浑似没有听见，一步未停。
“什么”墨倾梅惊呼道，又赞叹道：“齐公子你何必”
南宫玉道：“若是齐公子觉得此事另有隐情，大可以去调查清楚，何必要主动顶罪呢”
墨倾梅也高声道：“没错，我相信此事绝不会齐公子所为，也不是荆公子所为。”望着柳二爷的背影，道：“有人贼喊捉贼也未可知啊”
齐逢云忍不住道：“其实真的是我”
莫烟罗截口道：“我知道绝不会是公子，公子有何理由要杀柳三爷”
齐逢云道：“是柳澄要杀我。”
夏鹊道：“那柳三爷为何要杀公子你”
齐逢云道：“这这这”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好，自己明明说的是“真话”却竟然没人相信。
荆一命走到齐逢云面前施了一礼，道：“多谢你了，不知道齐公子能不能借把剑给”
齐逢云即刻道：“不行，齐某的剑天命不详，怕是要给荆兄带来厄运。”
荆一命又看向南宫玉、墨倾梅、莫烟罗。
“哦荆公子你是知道的，我的剑被柳三爷打碎了。”
“荆公子你是知道的，镇武司的兵器都是长刀。”
“荆公子你是知道的，我”
墨倾梅肃然道：“江湖规矩倾梅也是懂的，但荆公子此事背后牵扯颇多，你实在不能冲动。你就耽误几天去找一把好剑，倾梅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清白。”
南宫玉道：“就是啊柳二爷再强，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他不能把剑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和他决斗吧以柳二爷的身份绝对没法杀一个连兵器都没有的人。”
啪一扇门开了，灿儿伸
了个懒腰跑了出来，叫道：“你们在干什么呀好像挺热闹的。”她穿着红花衣裳，带着把翠锦装饰的长剑，花花绿绿，颇为可爱。剑佩随风打在剑鞘上，轻轻作响。
她很快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莫非是因为她太可爱了吗她不自信的摸了摸脸，在想自己有没有涂错什么脂粉。
突然，荆一命走了过来，一袭白衣如雪，剑眉星瞳，风流倜傥风度翩翩风华绝代，这世间绝对没有一个女孩子会不喜欢这样的男子，灿儿的脸不自觉的红了。
荆一命对着她一脸郑重的作了一揖。
灿儿一怔，急忙回了一礼。
荆一命正色道：“荆某想借姑娘的剑一用，可否”
众人异口同声道：“不可以。”
灿儿怔住了，大眼睛眨了眨，疑惑不解地望着众人，齐逢云疯狂的对她使着眼色。
灿儿柳眉微蹙，突然一歪脑袋，呵呵一笑，道：“好呀我借你。”说着，伸手取下长剑，爽快递了过去。
荆一命温和道：“多谢。”伸手接过去。
齐逢云轻叹一声，道：“非如此不可吗”
荆一命默然半响，幽幽道：“我师傅告诉我，逃跑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当你一次选择怯懦以后，那种无所畏惧的勇气你就可能再也找不回来。这世上比你强的人永远都有，你若总是逃避，比你强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你就只能一直逃下去。人可以失败，但不能逃避”
齐逢云叹道：“但决斗赌的是命，若是输了，就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荆一命道：“江湖赌的就是命，不敢赌命，谈何江湖。”
灿儿柳眉微蹙，惊疑道：“你们到底再说什么啊”
莫烟罗焦急道：“荆公子要去和柳二爷决斗，灿儿姑娘你实在不该把剑给荆公子。”
灿儿眼睛一点点瞪大，小嘴微微张开，怔了半天，仰头一笑道：“好吧这就是命吧，希望你旗开得胜。”
南宫玉叫道：“小丫头，你别火上浇”
灿儿呛声道：“你个纨绔子弟懂什么他自己已经决定了不是吗”
荆一命略感惊讶的望着灿儿，灿儿眨了眨星星似的眼睛，正色道：“就算我不把剑借给你，你也一样会再去找一把吧这把剑长四尺二寸，重四斤十有五两，名唤“宛风”，饮过九人鲜血，无一善类。”
荆一命握在手中瞧了瞧，唰长剑出鞘，冰冷锋刃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碧光。
荆一命手轻轻一挥，剑起长风骤疾，剑归游龙回渊，赞叹道：“好剑”
灿儿拍手道：“好剑法”
荆一命迟疑片刻，从腰间摘下一枚黑色的铜钱，塞在了灿儿娇嫩的小手里。
灿儿一怔，瞧了半响，面露诧异之色，咽了咽喉咙，道：“你是”
荆一命点点头，霍然旋身而去。
齐逢云立刻道：“荆兄等等，我有事和你说。”语声中，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院子，灿儿立在原地目光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