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门扉,弛过回廊,越过庭院,吹乱了少女的发丝,吹动了少年的衣角,也激起了江湖的涟漪。
今天,就在今天,柳二爷要约荆一命决斗。
午时三刻,正是处死犯人的的时间,柳二爷选择这个时间自然别有深意。这是否意味着荆一命真的有罪,是否意味着在这场对决中他是绝对强大的刽子手,荆一命对他来说已经是束手待戮的囚徒。
昨夜的油灯早已燃尽,柳二爷就站在那一盏桐油灯下,目光淡淡的注视着荆一命,没有仇恨,更没有怨毒,连怒火都已归于平静,只有一种如渊如海般的深邃与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日头越生越高,看得人远比决斗的人更加心焦,但没人能忍住不看,柳二爷出手了,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如意山庄的门槛顷刻间就会被踏平,不过柳二爷决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这场可能会在江湖引起不小风波的决斗,其实只有墨倾梅和齐逢云两个观战者。除此之外柳青山没有邀请任何人,柳二爷不让,自然没有人能进来。灿儿、南宫玉只能焦虑的在庭院外等待,默默期待自己心中的结果。
除了齐逢云和柳二爷没有人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会想象,那个人若是不是荆一命,必定是比荆一命更强的人,两人一定有一番激烈的较量,就像所有传说中的决斗一般,最后柳三爷倒下。
而今天柳二爷也要进行这样一场决斗,唯一不同的是,他比柳三爷更强,无论对敌的经验、阅历、城府、功力、还是剑道的理解,他都稳压荆一命,这样一场比试可以说根本没有悬念,如果柳二爷下定了决心,荆一命这一条命真的不够死。
柳青山缓缓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答应,你比我想象的勇敢,却也愚蠢。”即便是生死一线的决斗,柳青山依旧平静如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有一种神奇的节奏,彼此的停顿间隙完全相等,语气的变换犹如波浪起伏。他此时已是内外合一,一言一行都契合他所修的功法剑道。
荆一命冷冷道:“柳澄的死和我无关,但或许你的死会和我有关。”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利的像剑,可惜再冷也冻不住海水,再锋利也斩不开青山。
柳青山淡淡道:“你很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
荆一命道:“我想试试,用我的剑试一试你的心,看看它是不是足够坚定”
柳青山嘴角出现一个玩味的笑容,道:“用你的剑,试我的心。”
荆一命平静道:“你也很清楚柳澄不是我杀的,所以你说服自己杀我的理由又到底是什么你的心真的够坚定吗你的剑够稳当吗”这是今天他的第一剑。
柳青山微微颔首,道:“你很聪明,不过我这个人决定的事都是认真考虑过的,你太冲动了。”
荆一命道:“或许这正是我的优势呢你考虑过后事了吗”
柳青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诧异之色,惊讶道:“你说什么”
荆一命冷冷道:“你看,真正冲动的是你,都说柳二爷机智无双,看起来也非是算无遗策,你没考虑过,你死了。你大哥死了,你三弟也死了,这如意山庄该怎么办吗”
他出了第二剑,这也是他不等三天就要和柳青山对决的原因,三天会有很多变数,至少足够柳二爷留下封遗书了。或许柳二爷深思熟虑后会自行放弃,但一旦柳二爷真正考虑好一切,他将再没有半点机会。
听了他一番话,柳青山的面色反而平静了下来。
荆一命道:“柳青山可以输,甚至可以死。但柳家的二爷能输吗能死吗你有九成的胜算杀我,但那一成的败亡你敢赌吗”这是第三剑。
齐逢云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撼之色,赞叹道:“他确是是绝顶的剑客。”
墨倾梅一怔,“你说的是柳二爷。”
齐逢云道:“我说的是荆一命。”
墨倾梅道:“荆一命他之前隐藏了能为你怎么看出来的”
齐逢云摇头道:“如果只比武功,荆一命再练十年怕是才有可能赶上柳二爷,但高手对决不止在于刀剑,更在于心态,一丝的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这也是这场比试里荆一命唯一的胜算。”
墨倾梅不解道:“唯一的胜算”
齐逢云道:“柳二爷比他更怕死,或者说现在的柳二爷不敢死。”
墨倾梅听的更糊涂了,道:“这算什么谁不怕死柳二爷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又不是鼠辈。”
齐逢云高声朗喝道:“没错,柳二爷当然不是鼠辈,而是当世少有的豪杰,可惜他身不逢时啊现在,柳大先生西去,柳三先生遇害,柳家只剩这么一根顶梁柱,如果柳二爷不小心有个三长两短,那柳家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呀”
齐逢云本以为这能对柳青山造成不小的影响,但事实上却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柳青山甚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赞叹道:“你们的确很有智慧,我没看错人,很好真的很好”他语气中竟带着长辈看待杰出的晚辈的那种欣慰,一时搞的齐逢云有些发懵。
柳二爷对自己的本领真的自信到如此地步吗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吗还是他真的已经留好了遗书,选定了柳家的继承人,了无牵挂了
齐逢云想不明白,荆一命已经没时间想了。
叮清脆的剑鸣声,让人心神一震。
日入中天,刺眼的金色光线从天而降,耀目的银色光华自地而起,金银光华交汇一处,点向柳青山的眉心。
柳青山占据了地利,却把天时之便送给荆一命,再强的高手也没有火眼金睛,柳二爷也不可能迎着强光,在迷茫的光影中找到荆一命的真身。但凭借多年的经验,和听风识剑的绝佳本领,柳青山还是认出了这一招。
霎那间,柳青山好像受到了比光明更强十倍的刺激,全身剧震。
流波剑诀第三式“风回舞柳”,剑气长风行万里,百折回旋转波涛,拂动细柳映金波,这是柳家的剑法,荆一命用出柳家的的剑法并不足以让柳青山震撼,但这一招却勾起了一段或许柳青山自己都已经忘记的过去。
鬼使神差的柳青山长剑出鞘,剑起一峰直插云间,孤傲入天,剑出群山逶迤,绵绵相连,道道剑影犹如重重山岳披靡人间,神锋剑诀第一式“一峰孤悬”,第三式“望尽千山”。
荆一命身随剑动,剑随身转,光影跃动间,重重山岳在他两侧退去,险之又险的避开后劲杀招,柳青山一招用老,荆一命长剑恰在此时转出,威势骇人。流波剑诀第六式“风回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