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大典, 设在建安城北部的邙山脚下。
高台巍巍, 树草繁茂,一览众山之小, 俯瞰大明宫。
浩浩荡荡的御驾破晓时便启程,天子八马华盖在前,公侯贵族、官员大臣, 其车乘分别按照规定的礼制次第排开。
薛妙妙身为尚仪女官,跟在队伍中央, 与其他内务署身居高位的黄门女官们同乘一车。
而兰沧王府和丞相府的车马,正紧随天子之后。
对座的李尚宫看过来,见薛妙妙一身海蓝官服, 素面素冠,端的是清秀如画,有种雌雄莫辨的俊秀。
右手边放着她的医药箱, 便略带逢迎道, “薛大人真是医者父母心,随处带着药箱子。”
面容平静地微微淡笑, “虽然各色药材备用充足,但我习惯自己的诊病方法, 是以用着顺手, 李尚宫谬赞。”
车内众人看着那磨得有点发旧的牛皮箱子, 遂越发对面前这位口碑极好的年轻太医令,又佩服了几分。
然而不会有人知道,此时平和安静的薛妙妙, 是带着如何的心思,来赶赴这一局死棋。
卯时抵达祭祖行宫,忙碌准备,薛妙妙趁着无人监管之时,悄悄溜到偏殿,摸清了位置。
片刻之后,她规规矩矩地返回正殿外的院落中,等待祭祖安排。
晨光破晓,她站在众人当中,一仰头,便见从石阶高台上,有广袖宽袍,着紫青色正服,缓缓走下来。
芝兰玉树,带着三分肃穆,三分冷峻,所过之处,便让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陆蘅手持玉笏,姿仪端正,从人群中,向她走过来。
而不远处,同样着装的谢相,也如期而至,侯在大殿外面,听候鸿胪寺安置。
短短几天内,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薛妙妙本是有诸多心念,却在看到谢相投来的目光之后,又咽回了肚子里。
“若此事兰沧王发现一丝端倪,那二人性命便休矣。”
谢相阴恻恻的话语,在耳边徘徊。
陆蘅见她面色微微苍白,便温柔地伸手在她颊边轻抚了一下,“身子若是不舒服,便到偏殿耳房休息片刻,还有一整日要累的。”
这铁血柔情的一幕看在众人眼中,自然是惊人。
看来,兰沧王对薛太医的情意,是打算昭告天下了。
余光看到谢相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薛妙妙只好微微别开身子,与他保持一段距离,恭敬地行礼,“臣并无疲惫,还请将军不必记挂。”
垂了眸,俯视片刻,陆蘅不再多言,阔步走开。
对于看热闹的众位官员们,见无甚可看,便也都散了。
辰时吉时一到,祭祖大典正式开始。
鼓乐沉沉,响彻天际。
百官手持玉笏,俯首行礼,肃帝在一片蔚然肃穆之中,登上高台,行祭祖之礼。
在鸿胪寺卿宣读的祭词中,薛妙妙站在队列最后方,貌似专注祭拜,实则密切注意着谢相的一举一动。
冗长的祭祖仪式结束之后,开始舞乐敬拜,祈福天地,祈求祖先保佑大燕风调雨顺。
此时,官员们可以稍作放松,不必都站在场中,活动范围亦是宽泛了不少。
目光追随着谢相,直到看到他离场,薛妙妙亦找了个借口,提着药箱往约定好的房间而去。
祭祀行宫三十六殿,约定的地点正在祭祀台的正北面,被一片繁茂的树木若掩盖,几乎不会有人想到这个地方。
推开门,空旷无人的房间里回荡着“吱呀”的声音。
午间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射进来,斑驳地投在薛妙妙平静的脸容上。
她的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确保没有其他人隐藏的地方。
抱紧了手中的药箱,薛妙妙缓缓走近了,对坐在桌台后之人开口,“此物只可交由你一人,能确保无人跟来么?”
谢相审视着她,目光落在箱子上,点头,“为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绝无第三人知晓。”
听了这话,薛妙妙这才放下戒心,将药箱搁在桌面上,慢慢打开了一线。
只有从她的角度才可以看见,药箱中有夹层,表面上看来只是放置一些草药纱布,而下面隐藏的另有乾坤…打开了一半,她忽然猛地合上了。
谢相含着精光的眼眸一凝,带着浓浓的狠厉,“怎么?”
薛妙妙略显焦急,“东西我既然已经带到,想来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所以我要你先给我放人的凭证。”
秋桐本就不是谢相的目的,只为了逼薛妙妙行事,想了想,便掏出一枚令牌递于她,“今日回去之后,拿着这个到相府领人罢。”
小心翼翼地收进衣服中,谢相已是迫不及待,“乖女儿,快些打开,将来这宝藏的功劳为父不会忘了你!”
深呼吸口气,薛妙妙再次打开了药箱,从夹层中,掏出了一枚用油纸包的整齐的事务。
约为砖块大小,包裹的十分仔细。
薛妙妙打开外面一层,悄然无声地闭着气,将那放到谢相面前。
他略微停顿,也许是确定薛妙妙并没带人过来,也许是觉得她如此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构不成什么威胁。
随即便一层一层打开了那物件。
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旧图纸,正躺在里面,边缘已有些泛黄。
上面勾画着山峦河流,城池宫殿,还有许多夷洲的古文字。
谢相眼中渐渐显出狂热的光芒,他将那地图拿起来,打开来仔细观看,只觉得一股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
薛妙妙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压低了声儿问,“可是能看懂上面的内容?”
谢相细观,抚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开口,“乃是秘宝,岂是如此容易便能破解的?”
他说话时,宝图散发的香气便钻入口鼻。
谢相渐渐觉得拿着宝图的手,有些颤抖,他便想要折起来,带回府中仔细研究。
“此处…不宜久留…”他一说话,却觉得喉头麻麻的,发不出大声来。
伸手去怀中掏香囊,却怎么也伸不进去,手臂像被抽走了筋络,软的不听使唤。
紧接着,腿脚也跟着发软,大骇之下,只见几步外的薛妙妙,已经不知何时戴上口罩。
“你…你用了什么妖法?”他试图挣扎,却终是向后倒在椅子里。
室内安静,窗外有沙沙树叶作响。
薛妙妙素身走近,一步一步,那张隐在口罩下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双弯弯的眉眼,在眼前逐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