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的笑还没落，柳明烨的眼睛，就已经盯在了林有手上托着的那一叠子煎饼上。
“好香啊！”明烨叫道。
那煎饼焦香金黄，透着极诱人的热气和葱香，看得明烨食指大动，到林有将手一递，他立马就卷起一张，也不顾仪态，就站着大嚼，一方面是真的好吃，一方面是有心给明心堂的人捧臭脚，大叫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煎饼。
边上的大鱼，眼底是洞察一切的笑意。
还真能装！有本事，一会的测试，你也继续装！
大鱼已经听到了些声响，他不用回头，都知道，志远特意安排的一场测试的好戏，已经登场！
一直在大门边上忙着备马的长嘴，过来向志远禀报和请示：“哥儿，货栈那边的帐房先生来了，说昨晚上买手们就都已经回了栈，他连夜把帐做好想着过来交帐并领款，可一会哥儿就要出门，这会子，是不是让他先回去？”
志远略一沉吟，就吩咐：“让他进来吧，别的好说，领款不可耽搁，我核了帐再走好了。”
跟着就转头对明烨笑道：“俗务缠身，让明柳兄见笑了，少不得要你等我一会。”
待志远和那帐房先生转身进屋，一直陪在明烨边上的大鱼，笑着对明烨道：“放心吧，很快的！咱哥儿心算如飞，那一手算盘更是打得，出神入化！顶多一锅烟的功夫就好。”
明烨果然上套，陪着笑拍马屁：“啊？那么厚的两大本帐簿，一锅烟的功夫就能好？你们哥儿真厉害！”
大鱼装出一副得意的样子：“可不！叶少爷，你这么年轻，就在上海有那么大的生意，算盘也一定打得很好吧？但我敢说，你绝快不过咱哥儿！”
明烨听了，大不以为然，心说：啥叫“绝快不过”？就你们哥儿心算如飞？算盘打得出神入化？那是你还没见识过小爷我打算盘！
可纵然年轻气盛，纵然心里不以为然，明烨这会子也不会去和大鱼抬杠，不发一言，只礼貌的笑着。
大鱼看着明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竟然不受激？不要紧，咱手上，有让你必定咬钩的东西……
“不信？”大鱼故意的眉毛一挑：“叶少爷你还别不信，咱哥儿那手算盘打得，可是连当年跟过奉天神算子的老人儿都服，这么些年，就没见过比我们哥儿打得更快更好的，不信你可以和咱哥儿比试比试，叶少爷你不是忒想为你娘在禁区修墓吗？你要能把咱哥儿比下去，这事包我身上！”
“啊？！”
明烨岂止是眉毛一挑，连眼睛，都一下子瞪得老大！
比试开始了！
货栈帐本，一本是正帐，一本誊抄交帐留底的副帐，一式两份，内容相同。
客厅里，志远和明烨，各据一桌，志远用正帐，明烨用副帐，围观的人，看他二人斗技，真个是眼花缭乱，只看见他二人的手指在盘算上翻飞，只听见算盘珠急速的脆响，算盘珠子是怎么被他们拔拉的，都看不清楚。
张九如半张着嘴，好半天都合不回去！
他万想不到，除了当年的神算子和志远之外，还有人也能这么打算盘！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九如发现，那叶明柳的左手，在帐簿上的卡位，不是顺位下移，而是和志远一样，是跳动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人也和哥儿似的心算如飞，好算的若干个数，不用拔拉算盘珠子，直接心算得出总和，然后将和数用算盘记录。
吃惊于明烨的心算能力和打算盘打得极好之外，张九如还有一种让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奇怪感觉，他努力的探究搜刮，希望能抓住那种怪怪的感觉的尾巴。
突然，他想起了昨晚，志远问他：林二宝身上，可有什么胎记或是疤痕之类的印记？
张九如心里猛然一激！
他突然明白了，那怪怪的感觉是什么，是这会子拔拉着算盘的叶明柳，和志远极像！模样、神情、打算盘的动静、甚至连在帐簿上卡位翻页的动作都相似！
都有心算如飞的天赋，都有当年神算子的模样！
这叶明柳，有可能就是林二宝啊！
张九如才要惊叫，左肩上突然被人一按一捏，张九如仓皇的转头，对上的是大鱼那双大有深意又极之沉着的眼。
张九如直喘粗气，他突然就明白了，难怪昨晚哥儿会问那个问题，难怪今天那货栈的帐房会来得这么蹊跷，看来，有些苗头哥儿他们早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会子的这一出，是在测试那叶明柳是林二宝的可能性。
大鱼微一偏头，张九如会意的和他先后脚，走出门去。
到能说话处，大鱼压着声音，直接了当：“九哥，刚才你一惊一乍的，是不是觉得那叶明柳，有可能是林二宝？”
张九如惊惶的点头：“嗯，那心算，还有他那动静，瞧着和哥儿很像……”
“这事儿，眼下要保密，谁也别说。”
“哎！放心吧！”
大鱼回到屋里，比试已经结束了，两人算出的结果，是一样的，明烨比志远的速度，慢了半分钟多点。
两人不免一番相互的恭维和客套，但言词间，明烨看志远的眼神，里头是大写的敬佩和服气。
志远看着明烨，眼神则复杂得多，这叶明柳，还真有可能，就是林二宝！
帐算好了，也就准备出发了。
明烨跟着志远和李阎王等人，才出到院子里，就见厨房里走出来个胖子萧报平，手里端着个碗，踮着小碎步，一溜小跑到志远面前：“哥儿，这是刚煎的药，温的，现在喝正好。”
明烨看胖子一眼，心说难怪刚才不见胖子人呢，原来在厨房里为李善德煎药，有热闹也不出来凑，做事挺用心的。
志远却似乎有点不高兴，白了胖子一眼：“谁叫煎的，我又没说要喝！”
“我！”林有在一旁小声的接腔：“是那个有白芪、枳壳的方子，少堂说你这两天腰上又不舒服了。”
志远瞟了李阎王一眼，似笑非笑，带着压力，李阎王立马就温驯的顺下眼睛，他知道，这是志远嗔怪他多事呢，准备挨数落。
那小祖宗，表面上虽然像没事人似的，但这半年多来，心情其实一直不好，就让他骂几句好了，省得他怄他自己，那小祖宗本就身子骨软弱，再怄出毛病来可咋整？
心情之所以不好，完全是因为浑河堡的那位杜老爷子杜海山，那老爷子，不知哪根筋抽了，没来由的，突然就不许志远这边的人，逢年过节的再去浑河堡陪他过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