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女子，一头长发如云轻挽，身着白色蝶袖外衫，前襟摆左右向及腰侧，各有一大朵的牡丹蜿蜒而上。只不过那牡丹花只现镀金的边，显出其娇美大气的形状，再配以同色撒金花边裾的摆裙。
福东莱忍不住暗叹一声，难得有女子将撒花衣裙穿出这般娇美又大气的味道。
再看对方，容长脸、细眉细眼，五官都是极小巧纤细的，但偏偏令人无法忽略她眼底的锐利与霸气。这与佟进宝不同，一个是隐藏着精明劲儿的霸气，另一个，则是透着不讲理的霸道。
福东莱已猜出这人除了佟大老板别无他人，再细看，这姐弟二人，五官眉目长得是很相似的。
佟进宝扁了扁嘴，再望向女子的眼里，分明含着几分委屈的味道。
“怎的，小宝儿？”女子话语中透着宠溺，眼神却暗含着锐利，直扫一旁的福东莱。
佟进宝撇开脸，懒洋洋地唤道：“姐，你也知道要回来呀？”
“姐姐这离开也不过是两日功夫。”那佟大老板嘴角噙着笑，眼波流转间，风情尽现，“小宝儿，这不过两日多功夫，这酒楼咋就让我觉着陌生哩？”
福东莱低着头，也唯有尽本分，眼观鼻鼻观心。虽是未抬眼看人，但凭第六感，总觉着有两道视线落在自个身上。一道冰冷一道炙热，冷热交加，这味道可是不好受。
还有这佟大老板，福东莱也未见识过如此矛盾的一个女子，偏偏风情万种的同时，还能让人感受到喘不过气来的压抑。福东莱直觉便想到一种东西，美女蛇。是人都有本能，而福东莱的本能便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很危险。
“你的酒楼还不是之前的模样！”佟进宝语气渐冷，正了色道：“姐，这是阿福，前日招的厨工，顶富贵的缺。阿福人极好，我很是中意他，想向姐姐讨要了他，做我的随身小厮如何？”
“呃？”佟大老板略微一愕，但很快便掩着眉眼间的诧异，娇声笑道：“这个倒是顶好，姐姐先前替你安排过那么些人，你都嫌他们烦人推搪了我。你当时不是还发脾气说，不要随身小厮这般烦人的玩意？”
佟进宝胀得满脸通红，飞快地瞥了眼福东莱的脸色，小孩子气般咬着唇辩道：“阿福是不一般的。”
佟大老板闻言，眼底复杂神色一闪而过，朝身后随着的丫鬟吩咐道：“听雪，同老王头道一声，我暂不去花脂楼。让他把车驾停在后院，听候我吩咐。”
“是。”听雪眉眼间尽是恭顺，领了命忙转身出去。
“听雨……”佟大老板一扫眉眼间的狠厉，笑得一脸和煦似春风，“去上壶茶来，我与小宝儿可得聊些姐弟间的私密话。”
佟进宝闻言，面色顿时有些颓败，不悦地道：“不过是要个小厮，我自个也拿不了主意么？”
“小宝儿……”佟大老板语气却是和蔼包容，“你可是我的宝贝弟弟，这种事，可大可小着哩。虽只是个小厮，却是日夜陪在你身边，好坏都会影响着你。长姐如母，我自得替你好好把关，给你挑一个品德行为都正派的下人。”
“我便是相中了阿福，这么点小事，你便是喜欢小题大做！”佟进宝怒道：“若非你隔三岔五的都不在酒楼，我也不要劳什子随身小厮陪着我！”
“佟进宝！”佟大老板厉声喝道，“随我上楼！”
“我不……”佟进宝明显是被他姐姐镇住了气场，虽是想反抗，但话说出口，反倒像只病恹恹的猫儿。
“随我上去。”佟大老板显然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丢下话，转身便上楼。
佟大老板身后还随着另一个鹅黄色衣衫的丫鬟，赶紧着随身上楼，经过佟进宝时压低了声丢下一句话，“少爷，老板可是在外头受了气回来，你便莫在这风头上再冲撞了她。”
“知道了。”佟进宝沉着脸却是不领情，回头拽着福东莱的袖子，指指楼上，“你回房去等我，我一会便来寻你。放心，有我在，我姐为难不了你。”
福东莱十成十不想做他的随身小厮，但看这佟大老板，分明也对自个不甚满意，这般结果，倒是挺好。
虽然佟进宝上楼前嘱咐自个回房等他，但福东莱也不是个仗着被人另眼相看便人五人六起来的主，末了还是规规矩矩去了厨房，听候春花婶子差遣。毕竟厨房这方寸之地，才是她应该呆的地方。
切完了菜，又一直忙到午间营业，那佟进宝也未派人来寻她。福东莱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佟大老板必定是不满意自己。
这个结果正合心意，只是人都有那么点犯贱心理。就像应聘份鸡肋式的工作，去之前便想着，反正就凑个数，没应聘上更好。可是真遭那垃圾公司拒绝，心理上又会有些落差，心想，凭什么呀？我也不差，应付这工作明明绰绰有余，为何没聘上哩？
莫不是这佟大老板嫌弃自个这张脸？毕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长这么张脸是妖孽了点，否则这佟大老板也不会光凭第一印象，便说出诸如品德行为都正派之类的话。对于世人来说，长得漂亮的人，不论男女，这品德行为便不容易正派罢？福东莱有些郁闷，长得丑也不对，长得太漂亮了也是祸害，这人要长出张端正的老实脸，还是有点难度啊。
更有甚者，莫非这佟大老板，认识自个？
毕竟都是从事过某种相同职业的人，依着这佟大老板的样貌，便不是花魁，少说也是哪个花楼里的红牌。这同行之间，相互间哪里会不了解点对方的底细。
福东莱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这真要被佟大老板识出身份来，看来这客来也容不下自己，早晚得收拾东西走人。
这佟大老板担心品行不端的小厮会对佟进宝产生不良的影响，而她这么个女扮男装，还曾是某某院花魁的女子，估计更是被列为高危对象。
福东莱就这么着一边干活一边暗自揣度，一直天人交战至午餐时间。不知为何，这今日连春花婶子那厮也未催着自个给佟进宝送饭，福东莱一边纳闷，一边往偏厅走。
这才刚领了份饭坐下，桃香便也寻过来。
桃香是在三楼客房当差，领的衣衫是一身粉色的裙装，衬得她整个人都活泼亮丽不少。桃香的姿色在怡香院一众美色间自是黯淡得毫不起眼，但在客来后院一众体悍膘肥的婆娘间，毫不亚于众牛粪拱着的朵鲜花，还是朵粉嫩嫩水汪汪香喷喷的桃花儿。
瞧瞧，这桃香才刚在自个身旁坐下，旁边便有不少小厮的眼神飘过来，大多数只是偷偷打量，这福东莱一瞪眼过去，那些个人立马心慌慌撇开脸。但其中亦不乏大胆者，便是福东莱再飞眼刀，那些人亦是把火辣辣的目光死死地粘在桃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