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梦娇是飞奔回垂雨苑的。
一回来便吃了整整一小罐蜜饯,才把口中那又苦又酸的中药味儿盖了一点点。
六月在一旁看着,笑眯了眼:“三千,太夫人对你可真疼爱,听说那药汤珍贵得很,光是里面的一个药引子就抵过我十年的月钱了。”
崔梦娇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她,打趣道:“早知道,这姨娘就该让你来当,这药你想喝多少就有多少,管够!”
六月小脸一红,扭扭捏捏地说着:“你……你明知道我没被选上,还这样打趣我,以后……我不跟你好了……”
崔梦娇一愣。
她是真的不知道六月竟然也去参选过通房丫鬟?
怎么原主的记忆里却没有一丝印象。
她摇了摇头,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参选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六月闻言,脸烧得更红了。
她本是想着能过好日子,才听了孙嬷嬷的话,求了春知姐姐几日,这才有机会去参选。
没想到还没见到侯爷的面儿呢,就被侯爷的乳娘秦妈妈给打发走了。
说她面带苦相,不是有福之人,不能入内院。
因为这事儿,还被府中的丫鬟婆子们取笑了好些日子,直到侯爷选了九个通房丫鬟后,才慢慢消退。
那时三千还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说若是侯爷能见到自己,定不会把自己打发走的。
怎么如今提起这事儿,她竟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你……你真不记得了?”
六月抬起头来,目露探究。
崔梦娇微微一怔,打着哈哈说:“记得,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不记得呢。”
“难得看见你如此害羞的模样,还不多看几眼?”
“三千……你变了。”
六月有些不敢相信,从前的三千最是善解人意,从不会多问一句,多说一句。
虽然已是太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可也每日谨言慎行的,生怕说错一句话,便会惹太夫人生厌,从而被赶出府去。
那时的她过得并不开心,也只有在除夕的时候,才能看见她露出一丝笑容。
如今,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对爱冷嘲热讽的赵姨娘笑着回骂过去。
对温柔平和的侯府夫人以姐妹相称。
对宽厚待人的侯爷……
顺从却疏离。
仿佛她有好多副面孔,让人看不真实,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真正的面孔。
“我也觉得我变了。”崔梦娇鼓着腮帮子一脸认同。
六月还未回话,便又听她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变大了。”
六月闻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腾地一下,整张脸都红透了,忙低下了头。
她……她什么时候把衣服脱了?
现在竟只穿着贴身里衣,胸中沟壑起伏,顺着往上看去,还能看到白皙透粉的脖颈……
太不知羞了!
不过还真好看。
六月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却撞上了崔梦娇一脸好笑的褐色双眸。
“嗯?六月,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啊?”
“让我看看,你的有多大……”
话还没说完,六月抱紧了双臂往后退去。
“三三……千……千姨娘,这么晚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崔梦娇不依,上前就扑了过去,一边扯着她的衣襟,一边好奇地往里探去。
这丫头明明就与自己一般大,吃的东西还没自己的有营养,这看着似乎比自己发育的好得多啊。
“你别动,让我好好看一眼嘛,就一眼……”
无论崔梦娇说得有多温柔,多体贴,多蛊惑。
六月紧紧捏着衣襟,绝不松开半分。
两人正僵持不下,便听到沈奕的戏谑之声:“千姨娘这是在看什么?让本侯也看一看?”
崔梦娇一愣,停下了动作,斜睨着沈奕。
你看得还嫌不够多么?
六月得了空隙,慌忙抱着双臂退了出去。
沈奕看了两眼夺门而逃的六月,转头看着崔梦娇,眸中疑惑渐深。
“她手上抱着什么宝贝啊,这逃得比兔子还快。”
说着话,他便晃见桌上的蜜饯罐子,伸出手便往里伸去。
结果扑了个空。
“你倒挺会吃的,一个也没留下。”
沈奕咽了咽口水,顺手端起了崔梦娇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崔梦娇这才坐了回来,扫了一眼桌上的已经凉透了的茶水。
“侯爷怎有空过来了,今日夫人可被吓坏了,估计晚上睡不踏实。”
沈奕一怔,轻笑了一声,“怜儿无事,早就已经歇息了,就不劳千姨娘费心了。”
崔梦娇不置可否,抬眸问:“那侯爷来这儿是?”
沈奕收敛了笑意,指节微微敲着桌沿,“今日之事,你一字不漏地给我说一遍。”
崔梦娇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来留宿的,让她讲十遍都行。
“画眉——你去添点热茶来。”
她朝外吩咐了一句后,便把今日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奕。
当然也包括那位没见过面却救她们于危难的公子。
只那句单独留给崔莹怜的话,她没说。
她向来不插手两人间的感情问题,她既不明白那人为何说了句听起来毫不相干的话,也觉得这些事情理应是崔莹怜自己开口来说。
说不定那位公子也是沈奕所认识的人。
沈奕见她沉默了下来,好看的眉头起先还微蹙着,如今倒舒展开来了。
“那孩子呢?”
崔梦娇一愣,摇了摇头,她确实没怎么关心那孩子的去向。
“不知道,许是送回家去了吧。”
沈奕微微点了点头,“那孩子也确实可怜,也难怪怜儿起了恻隐之心。”
崔梦娇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沈奕斜睨了她一眼,见她看着案台上的烛火怔怔出神,眸光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今日你护着怜儿……”
只才开口吐了几个字,便晃见门口有一大团黑影笼罩了过来,忙一把拉着崔梦娇往后退了几步,顺手拿起桌上的烛台,朝外厉声道:“谁?是谁在外面?”
崔梦娇被他拉得差点就踉跄摔地了,这会儿听到他的问话,才跟着他朝门外看去。
只见那团黑影微微一顿,似是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几步。
沈奕见它后退也跟着上前了几步,崔梦娇看着他紧紧捏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微微有些发白,微微一愣,抬眸看向他坚毅的侧脸,忍痛说着:“侯爷似乎太过紧张了。”
“这里是侯府,会有什么人胆敢闯入且还偏往这无一值钱物件的垂雨苑来?”
沈奕捏着她的手微微一顿,也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度了。
皱眉扫了眼屋内的装饰物件,确实没有一件拿得出手。
他松开手,见门外那黑影在离门口一尺远的距离迟迟未动,这才故作镇定地垂眸一笑。
“没人告诉过你在侯府大院如何生存吗?”
崔梦娇蹙眉,“如何生存?”
沈奕见她一脸疑惑,这才勾勾唇角,“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想活命就得……”
“芝儿?这大晚上的,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吓了我一跳,你先回去歇息吧,姨娘这里有我看着呢。”
随着六月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崔梦娇好笑地看着沈奕的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了。
还别说,真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