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春日里的和暖天气，可在外头硬邦邦的青砖地上一跪一整天，还是叫人万分的吃不消，即使穿了厚厚的膝裤，也无济于事。
晚间回到家，老太君的脸色已有些青紫。
如此这般过了头两天，老太君有些支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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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京都勋贵圈子中年长的老爷、夫人不少，大多是经不起连天劳顿的。于是太后娘娘下了懿旨：凡是七十五岁以上年事已高的老人，可不必每天去宫中哭拜。只是逢七的日子进宫一次便可。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永宁侯府下了帖子，请常晞和萧合环过去。
邹氏想了想，道：“也许你姐姐又有事要跟你说，你快去看看。若有什么要紧的，回来也跟我说一声。”
常晞答应下来，当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跟萧合环一起，带着恂哥儿恬哥儿和憬哥儿三个孩子，一道去了永宁侯府。
常昭亲自迎了她们进去。
坐下略喝了几口茶，萧合环就借口要去看祖母，去了后院。
常昭这才低声道：“叫你来，是为了柳家的事。”
柳家又怎么了？
她注视着常昭，等着她的下文。
“这几天，柳家来找了你姐夫好几次，也是凑巧，你姐夫要么在宫里，要么跟人在外头商议事情，几次都不在家。柳家就派了大奶奶来找我，听那口声，是想替他们家大爷谋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常晞听得眉头微挑。
这柳家还真是会顺杆子爬！
大理寺少卿的位子这才刚刚空出来，朝里上下，盯着的人不少，其中也不乏资历年纪都更占优，又有背景的人，哪里就轮到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品小官头上了？
她的脸色微冷。
“姐夫的意思是······”
常昭想到丈夫为难的神色，就觉得心里十分不舒坦，语气里罕见的带上了几分怒意：“柳家如此的不知进退，你姐夫之前也大大小小的帮了他们不少忙，可他们不仅全无感恩之心，反而拿住了柳氏进门不到一年就小产的事不放，一味地索取，还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我的意思，不能再这么放任自流下去，否则，胃口越喂越大，以后就更难收拾了。”
是她的意思，而不是二姐夫萧允的意思······
常晞听得明白，立刻表态道：“二姐放心，柳家若是敢来找我，我定会跟二姐同进同退，等世子爷回来，我也会跟他说一声的。”
那就好！
常昭怕的就是柳家来求自己不成，又转头去求了六妹夫，万一六妹夫那边刚刚回京，不明就里，轻易就答应了柳家，以柳家的行事做派，肯定会认为是自己家不肯尽心，因此抹黑自己丈夫，甚至在萧、何两家之间挑拨拱火，弄出些不利于两家关系的事来······
常昭点了点头，道：“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回去之后，你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柳家人要是去找你，你只管往我这儿推，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不用那么麻烦！”常晞微微笑起来，“他们柳家的事，就让他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解决吧，我们就别跟着操心了。”
这是怎么说？
难道六妹能跟柳家的什么人说上话？
常昭念头一转，就想到了柳氏。
莫非······六妹有什么法子，能拿捏住她？
柳氏假孕的事，常晞曾答应过她，只要她自己不生事，就不会告诉旁人，因此，常晞没有对常昭说出实情，只是笑道：“柳氏可是要在常家过一辈子的，她是个拎得清的聪明人，不会任由娘家把婆家的亲戚都得罪遍了。否则，到头来便宜的是柳家，吃亏的却是她自己！不如先把这事跟她透个音去，她能劝得住最好，若是劝不住，咱们再出手也不迟。”
这也罢了！
常昭稍微一想，就点了头。
常晞更是片刻也不耽误，立刻派了人去大房，以自己的名义给柳氏带了话。
眼见着六妹既有主意，又肯担当，常昭心中很欣慰，却又不自觉的想起自己的亲妹妹。
听说，常国公府长男的满月礼又是大肆操办，比洗三礼的场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是晗儿能有六妹一半的聪慧明事理······
她不忍再想下去了。
常晞发觉她的神色有异，还以为她是在因柳家的事而烦心，便温声笑道：“二姐不必太担心，柳家虽然态度嚣张，逼着来讨人情，却绝不敢真的跟你们撕破脸，只要柳氏把我们的态度和底线传达给柳家，想来他们会知难而退的。”
“但愿如此！”常昭微微摇了摇头。
姐妹俩正说着话呢，就听见有人来问：“何大奶奶可还在？”
常昭赶紧答应了一声，又对常晞说道：“这是我们老太君屋里的大丫鬟彩园。”
看来是来叫自己过去的。
常晞就看了常昭一眼。
常昭也摸不准老太君是什么意思。
“我陪你一道去。”她回屋换了件衣裳，领着常晞往那屋里去了。
萧合环也在。
李老太君的居所比青荣居还要大，用的却不是紫檀木或是花梨木的名贵家具，而是一色的黑漆螺钿家具，配上松青色的帘幔围帐，显得十分简约低调，墙角高几上却摆着一盆素冠荷鼎，品相极好，连两世为人的常晞都从来不曾见过······
老太君果然是个内秀风雅之人！
常晞收回目光，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晚辈之礼。
李老太君笑着招呼常晞过去坐。
她的年纪比自家老太君还大着好几岁，精神虽然还矍铄，可眼睛却有些花了，她仔细端详了常晞半晌，才朗声笑道：“像个花骨朵似的，比从前没出阁时更俊了些！从前虽然也漂亮，却还是个有些面嫩的小姑娘，如今年岁长了些，要说气度风韵，可比以前还强得多了。”
常晞不禁笑了起来。
自己没出阁时，跟这位李老太君只见过一次面，当时还是在建平伯府的宴席上，当时，自己一心想撮合常昭和萧家世子爷，为了衬托常昭，自己还故意表现得很不起眼······没想到老太君居然还有印象！
这可真是难得的好记性！
常晞低头谦虚了几句。
“这是你的两个儿子吧！”李老太君慈爱地摸了摸恂哥儿的头，又捏了捏恬哥儿的手，笑道：“长得可真好！”
常晞连忙让他们叫人。
恂哥儿立刻奶声奶气地大喊了一声“老太君”。
李老太君喜得眉花眼笑，连声叫人去拿了三块翡翠玉佩，亲手给常晞的两个孩子，还有憬哥儿各戴了一块。
那玉牌的水头极好，孩子们正是看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得了这个新东西，都纷纷在那里摆弄起来，旁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常晞赶紧哄着儿子们道了声谢。
李老太君随意摆了摆手，遣了服侍的人，这才正色问道：“你们家老太君的病，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老太君病情，萧合环是一清二楚的，问她不就行了？怎么还特意把自己也叫过来？
她不由得看了旁边的萧合环一眼。
只见后者几不可察的微微摇了摇头。
常晞想了想，便道：“世子爷去北境戍边，老太君十分忧心，睡眠不安，经常咳嗽着······不过，自从北境大捷的消息传回来后，老太君十分开怀，病症也就跟着轻了许多。”
她避重就轻，只说了身体上的病症，至于旁的，一句也没多提。
萧合环就朝她投来感谢的一瞥。
李老太君默然了片刻，笑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一旁的常昭就笑道：“今天难得孩子们也来了，不如就借您的地方摆几桌，大家一起吃饭，也热闹些，让孩子们也给您敬杯茶，借借您的寿。”
老人家都喜欢被孩子们围在身边的感觉，李老太君也不例外。
她立刻吩咐让把靖哥儿和月姐也带来。
得知恂哥儿和恬哥儿能吃肉菜糊糊，她更高兴了，立刻就吩咐人去做了些，看着孩子们边玩边吃，笑得合不拢嘴。
常晞等人都徘徊到了下午，这才告辞回去。
靖哥儿舍不得弟弟们，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小包珍稀的贡品的驼乳糖，塞到恬哥儿的小手里，又拉着恂哥儿的小手问常晞：“弟弟还什么时候来？”
月姐也跟着磕磕巴巴地学：“弟弟还什么时候来？”
再看恂哥儿，正趴在乳娘的怀里，眼睛半睁不睁的，显然是快睡着了。
等他长大以后，恐怕根本不会记得靖哥儿曾经给过他们糖吃了······
常晞笑道：“再过几日就是你母亲的生辰，到时候我们再过来！”
靖哥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众人依依惜别。
路上，萧合环才悄悄告诉常晞：“祖母现在看着待人和气，可年轻时也是个有气性的，跟咱们家老太君是一路性子的人，听说，二人年轻时没少起过龃龉。不过，祖母其实很欣赏老太君的见识品格，只是嘴上不曾说过罢了！我们担心祖母知道了伤心，因此都没跟她提起过老太君的病症······”
常晞这才恍然。
“放心吧！”她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