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的眼圈红了，默然了良久，叹道：“圣上对皇后娘娘情深至此，实在是令人动容。”
是吗？
常晞却只觉得齿冷。
之前，九皇子妃曾经提起过一次，说怡妃在宫中的风头极盛，宠冠后宫，皇帝十天里有八天都歇在翙宁殿，皇后跟前，不过偶尔去探个病，应个景儿罢了！
那翙宁殿是皇帝怕怡妃住得不自在，特意给怡妃单建的，占地极大，富丽奢华，离皇后的奉德宫隔着大半个御花园，俨然有一东一西，分庭抗礼之势······昨天娘娘突然发病，皇帝从翙宁殿大老远的过去，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人在时不知道珍惜，如今才发现情深，做出这些哀痛欲绝之状，除了给自己博个好名声以外，又有何意义？
她默然不语。
邹氏还要再问什么，想了想，转头对常晞道：“你再去看看，老太君那边如何了？”
这是想支开自己了。
常晞出门时，给玉露悄悄递了个眼色。
待人走后，邹氏忙问道：“伯爷，你最近频频进宫，到底是所为何来？”
面对妻子的质问，何栎辉罕见的没有动怒。
望着窗外生机勃勃的绿意，他缓缓道：“从前的几次你也知道，一直是九皇子召我过去的，他既然这么做了，当然就有他的道理。”
这番话听的邹氏心惊胆寒！
什么叫当然有他的道理？
他要是看中了那个位子，想争上一争。难不成何家也要提着脑袋陪着他，去冒天下之大不讳？
“伯爷，你可别糊涂了！”邹氏急声道：“你忘了从前老太君是怎么说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敢指望什么从龙之功，能安富尊荣，保住这一大家子的平安，就已经是殊为不易了！可万万不能······”
“你又想到哪去了？”何栎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九皇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知道，难道我们家还不知道？我实话对你说了吧！九皇子召我过去，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问我，以后对老大是什么打算，再就是些天南地北的谈天说地，至于那些什么大不敬之语，更是从来没有提过半个字！这你可放心了？”
邹氏满脸狐疑之色。
“就为这个？”
“行了行了，就知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何栎辉摆了摆手，“你管好家里的事就行了，外头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内宅妇人来操心过问。”
看他的脸色，倒不像是有什么隐瞒，只是不耐烦而已······
邹氏的心里放下了一大半，笑道：“伯爷心里有丘壑，不会拿咱们的身家性命去冒险，我也就放心了。”
何栎辉这才脸色稍霁。
“家里的事，你要提前安排好，还有，老大回来以后······”
两人商量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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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依着邹氏的吩咐，去看了看老太君，得知萧合环已经带着孩子们回去了，何姝也回了自己屋里，她放下心来，在外屋里坐着喝了一杯茶，估摸着那边说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整衣，又折回了西厢房。
公公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你来的正好。”邹氏低声道：“刚才的旨意，你也都听到了，家里还得好好收拾收拾，你是个细致孩子，这事我就交给你了。”
常晞低头应下。
回到自己屋里，玉露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奴婢去问了问卢妈妈，她说，太太问了老爷进宫可是有什么事，老爷说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商量咱们世子爷的前程打算······”
把打听到的情况仔细回了。
常晞根本不信。
这么点事，几句话就说清楚了，用得着三天两头叫人进宫么？
常晞想了想，道：“你出去跟杜林说一声，让他想办法盯着些，有任何消息，都要来回我。”
玉露赶紧答应着去了。
常晞望着玉露苗条伶俐的背影，不禁暗暗可惜。
本来再过个几天，玉露就该嫁了······如今却要因为国丧，不得不再耽搁一年······
同样被耽误的还有姝儿和文表哥的婚事······
也幸亏何家不是宗亲，否则，非得守丧三年才行，到那个时候，文宏的年纪可就大得吓人了！
常晞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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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到处忙着除红挂白，何家作为皇亲外戚，家中无论男女，都要穿着素服，每天进宫去哭丧，哭满二十七天才罢。只有何姝，因为是闺阁小姐，不必过来，每日只守在家里便是了。
这日一早，老太君等一众女眷只吃了些面食小菜，连水也不敢多喝一口，就乘着马车，往皇宫中赶去。
刚走到半路，就看见大路上的车马渐渐多了起来。全都是素帘素幔，一径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到了宫门口，只见里面的甬道两侧已经站了不少人，有的人严肃、有的人漠然、更多的则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脸上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样子。
毕竟没有几个人是真正跟皇后娘娘哀戚与共的，不过是按着规矩，过来全个礼数而已。
右侧站着几位通身缟素的妇孺，在那里一边垂泪、一边抽噎，哭得如丧考妣，正是皇后娘娘的母族，顺昌侯府一家。
“听说没有······为了顾全皇后娘娘的哀名，皇上特意下旨，顺昌伯已经晋了顺昌侯，享侯爵俸禄了！”
“这事还有谁不知道？”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十年勤学早，不如生女嫁得好！”
人丛中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带着或不平、或嫉恨的语气，传进常晞等人的耳朵里。
老太君双眼微闭，宛如老僧入定，对那些闲言闲语一无所闻。
常晞却一眼就看见，曾经与何沐阳议过亲的那个乌氏也在场。
她依旧打扮得比旁人更显眼，旁人都是系素白色的腰带，她却偏偏要用亮银色，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一看见常晞来了，她就立刻把脸一扭，跟旁边的人说起话来。
常晞哪有闲工夫跟她一般见识？她像没看见似的，仍旧扶着老太君，萧合环虚扶着邹氏，两先两后的往里走着。
吴老夫人微笑着招呼何家众人：“你们来了。”
老太君果然迎了过去，两人往后退了几步，与周围的人拉开一些距离。
“我以为你的病还没好全，就不来了呢！”吴老夫人低声道。
老太君苦笑道：“宫里如此看重这场丧仪，我就是再不舒服，也得扎挣着过来哭几天，尽尽哀思，才说得过去。”
这倒也是！
吴老夫人微微点头，目光往前方不远处望去。
原来是寿亲王夫人到了！
她的身形已经微微佝偻，满头银发高高的盘起，整个人瘦了不少，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尤其是额头间的川字纹，比从前更深了不少，显得整个人透着几分凌厉。
“连何家老太君也在，还真是难得。”她似笑非笑地望了老太君一眼。“既然病了，怎么不好好将养着？万一在宫中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叫太后娘娘和圣上的心里过不去？老太君的身子不好，也该尽早秉明情由，想来圣上也不会不体恤的。”
周围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登时停了下来，显得格外寂静。
所有人都听出了寿亲王夫人话里的不善之意，都暗暗支着耳朵，等着听何家如何应对。
只见老太君不卑不亢，声音平和地道：“承蒙您惦记，老身自去年入冬以来，确实微感有恙。不过，圣上虽然仁心，做臣子的也不可太放肆，皇后娘娘素日宽和怜下，我等身为臣妇，理当前来拜丧，万万不敢在宫中失了礼数，亏了德行。”
一席话说得柔中带刚，又颇合身份。
寿亲王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淡淡笑了笑，随即目不斜视，径直从甬道正中间走了过去。
吴老夫人暗暗叹息。
寿亲王府和宣平伯府的梁子，只怕是再难解开了······
老太君微笑道：“你也不必劝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我素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眼下，就算我肯卑躬屈膝，你那姐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绝不会就这么轻轻放过。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摧眉折腰，小意讨好，白白的叫人轻瞧了去？”
吴老夫人不禁默然。
转眼间，时辰到。
众女眷依次进到了正殿前，自动列成数排，纷纷找了个位置哭起来。
这位置可也是有讲究的。
最前排自然是那些皇亲贵胄，再次一等便是各大世家的女眷。至于这位置，既不能太靠后，叫人完全看不见。也不好太靠前，以免哭得不够哀伤，徒惹得宫中贵人们不快。
最好的位置，便是第三、四排直至第六排。
何家的目的又不是出风头，因此并不争抢，任由别家的人抢占了前排的位置。她们则找了个不惹人注目的角落，挨排跪着哭了起来。
上午哭了一场，中午就在宫中吃了顿乏善可陈的饭菜，下午接着回去哭。一直到夕阳微微落下，哭声才渐渐止歇。
离宫时，所有人的嗓子都有些沙哑。
【作者题外话】：读者宝宝们，6号请假一天，提前跟大家说一声，假期每天有事，实在来不及写，抱歉啦！
祝大家劳逸结合，小长假开开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