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妈妈笑着答应下来。
没多少日子，余妈妈要回济州荣养一事就传开了。
老太君也听说了，还亲自赏了二十两银子的仪程，旁人自然也不敢马虎，纷纷拿银子出来给她做面子。
“是早年做生意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常明道：“跟宫中内侍的干儿子有些关系，昨天他找我喝酒，无意间说了句‘读书人的天要变’的话，我听着很奇怪，不免细问，他起初还不肯说，后来喝多了，才又说了几句，说得颠三倒四的，但意思却不会差。”
常晞还欲张口再问什么，门外的墨漆竹帘被撩了起来，何沐阳大步走了进来。
一看见常晖略显焦灼的神情，他心里就猜出了五六分。
“咱们到外院去说吧。”何沐阳转头吩咐常晞：“让厨房做些酒菜送来，我们中午就在外头吃了。”
“还是不要麻烦了。”常晖想要推辞，常明却朝着他使了个眼色：“那我们就在府上扰一顿酒饭吧。”
“大哥也太客气了！”何沐阳笑着领二人出了门。
常晞急命人送了酒菜过去，自己在屋里练习针线，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想了想，她还是让乳娘抱了两个孩子过来。
恬哥儿刚喝饱了奶，正在呼呼大睡，常晞生怕弄醒了他，便让乳娘在屋里看着，自己抱了恂哥儿去院子里逛逛。
明远堂的景致本就极好，此时又正值花期，无数紫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宛如蛟龙出没于波涛间，有种蔚为壮观的美。
常晞站在藤萝架子旁边，指着一簇簇花朵，笑着跟恂哥儿说着话，恂哥儿只是咿咿呀呀的，连一个像样的音节也发不出来，常晞却不气馁，抱着他坐在紫藤架下的竹榻上，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说着同样的词语，好像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时间就在常晞的自问自答和恂哥儿的呀呀叫声中渐渐流逝。
等何沐阳陪着常明和常昀回来时，一踏进院门，就看见妻子穿着黄衫白裙，端坐在紫藤花海之间，抱着孩子，正柔声说着什么，秀颈微垂，衣袖和裙摆上落满了紫藤花。
他的脚步微微一滞，随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自若，对着常明和常晖笑道：“还是进屋喝杯茶再走吧！宫里刚赏了些狮峰龙井，我一人独饮，到底少了些兴味。”
常晖却面露讶然，目光在妹妹身上停留了片刻。
从前，家里的众多妹妹们，还要数晗儿的容貌最为出众，隔了这几年，他重返京都，这才惊讶地发现，从前他觉得强势太过的五妹妹，已经褪去了从前那种锋芒毕露的聪慧，眉眼间多了几分恬淡的温和柔韧。
他不禁又抬头，看向身边的何沐阳。
年纪比他还略小些，可周身散发出的卓然气度，英气中带着几分不动如山的沉稳，让人一见难忘。同样的一句话，由他说出来，就是比旁人说的更容易叫人信服······
常晖有些艳羡地叹了口气，由衷的替妹妹感到高兴。
“大哥、五哥！”常晞已经抱着孩子，笑盈盈走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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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晖回过神来，便也朝着常晞笑了笑，又转头对何沐阳道：“也好，之前沛阳还特意去了帽儿胡同看我，今天也该再跟他道声谢才是。”
“五哥又说这些客气话了！”身后传来清亮的男声，原来是何沛阳听见消息，也不等人去请，自己就先过来了。
常晖忙转身笑道：“多日未见，二弟的精神还是那么足。”
何沛阳听见常晖随着何家人的叫法，也称呼他“二弟”，不禁面露喜色，回称道：“大哥，五哥！”
“好了好了。”常晞笑着打断了众人：“有话进屋坐着说吧，我让人给你们沏壶好茶来。”
常明边走边笑问她：“怎么不见恬哥儿？”
常晞笑道：“在屋里睡着呢！那孩子的觉多，吃饱了就睡，不像他哥哥那么活泼······”
何沛阳不禁瞅了常明一眼。
两个小侄子长得挺像，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楚，这位大舅兄一共也没来几次，却能一眼就看出来大嫂抱的是恂哥儿而不是恬哥儿······
还真是观察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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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起之前大哥让他多看多想的那些话，何沛阳心里有几分触动，不禁低头思量起来。
送了常明和常晖走后，常晞把孩子抱给了乳娘，一边帮何沐阳脱下外衣裳，一边问他：“会试不放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沐阳回身看着常晞：“朝廷准备南北分榜了。”
常晞的心头一凛。
作为世代书宦之家的子女，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南方读书之风盛行，本就压了北方一头，不少名人大儒都在南方坐馆授徒，进一步拉大了南北士子的差距，南方录取的士子又来自于不同的地域，为了彼此照拂一二，便按照籍贯分为数个乡党，渐渐演变成朋党，形成派系，结党营私、影响朝政······
常晞沉吟道：“朝廷为了维持南北地区取士人数的大体均衡，采取分榜的方式，这倒也是一法。可再怎么说，也不该从今年就开始推行分榜！进士的录取人数是固定的，北方士子取的多了，势必会有一部分南榜的名额被挤占，那些南方的考生岂会愿意？”
何沐阳道：“不错！消息是宫中递出来的，皇帝特召了内阁议事，正在商讨如何平息南方考生们的情绪。”
常晞不禁默然。
难怪五哥如此担心······
新政一出，五哥作为北方考生，录取的机会自然更大，可也得罪了朝中的众多南方官员党派，就算过了殿试，点中了庶吉士，进了翰林院，以后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