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沐阳轻轻摇头。
“祖母年纪大了，这样的事，我不能跟她说。”
“可你要是真的去边关，老太君早晚会知道，想瞒也瞒不住。”
何沐阳揉了揉微胀的额角，沉声道：“自请出征和奉旨出征，是不一样的。”
常晞立刻听明白了。
他不想直接出面，支持宫里派兵支援北境，而是准备借别人之口，替他说这个话。到时候，顺带着略施一笔，提起何沐阳是个合适的人选，皇帝就可能会下旨，也让何沐阳跟着戍边。
这样一来，就不是他自己请求，而是宫里的旨意。既然是宫里的旨意，那么老太君也好，公公婆婆也好，都不能再说什么了。
常晞无力地靠在背枕上。
“你这样做，跟文表哥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比他更高明一些罢了，姑父姑母还可以冲着他发一顿火，你可倒好，直接打着宫里的名号，家里人就是想责骂你，都师出无名······”
“咱们跟文家不一样。”何沐阳低声道：“宫里对我们家本就有猜忌，要是我自请出征，就有擅揽军功之嫌，只有让一直中立的人替我开口，才能尽可能打消皇上的疑虑，让他放心派我前去。”
“舍小家而全大义，我也知道劝不住你······”常晞长叹了一声：“只是你要记得，你不仅仅是朝廷的一份子，还是宣平伯府的世子、老太君的长孙、公公婆婆的长子、我的丈夫、恂哥儿和恬哥儿的父亲！”
“我明白！”何沐阳深望着常晞：“正因为我明白，才不得不去。你放心，我会保重自身，绝不会轻易涉险。”
他看了里间还在熟睡的孩子们一眼，目光中含着温暖的笑意：“我还等着看这两个小家伙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呢！”
常晞忍不住别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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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颂莲已经在宣平伯府住了十来天。
上官颐来接颂莲回家了。
何姝拉着颂莲的手，心中百般的不舍：“你得闲儿时，一定再来看看我。”
“二姑姑放心。”颂莲的眼眶微红：“沐大叔和婶婶把府后头的二进宅子给我们住，离府里很近，咱们以后见面也会方便许多的。”
何姝连连点头。
常晞让人把几包东西搬了出来，都是要送给上官家众人的礼物。
“到家以后，该问好的，都替我们问个好吧。”
颂莲感谢不尽。
上官颐恭谨地给何家众人行了礼，与颂莲二人回去了。
何姝的情绪很低落：“她已经嫁做人妇，上面还有太婆婆和婆婆要服侍，就算离得近，恐怕也不方便常常出来看我的。”
要是那等巴高望上的人家，肯定巴不得媳妇儿经常来伯府里转转，也能多得些好处，可看上官颐的人品气度就知道，上官家的长辈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样的捷径，她们恐怕不屑于走。
常晞很欣赏上官家的品行，她揽了何姝的肩膀，笑道：“她不方便过来看你，你也可以去看她啊。”
一句话提醒了何姝。
“对啊！”她立刻雀跃了起来：“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她住得又近，我去看她还是很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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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就要回屋收拾东西：“晚上我就去求母亲。”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常晞不禁失笑：“她这才刚走，你就惦记着下次了，好歹缓几天，太太还要清五月份的帐，不得闲儿，等忙过了这阵子你再去说吧。”
也是！
何姝不好意思地笑了。
何沛阳却替上官颐感慨起来：“似他这般的才学，竟然还考不中个举人，科举一道，实在是太难了！”颇有几分心有戚戚。
这话不知怎的又传到了何栎辉耳朵里。
何栎辉立刻把人叫去骂了一顿：“人家好歹还敢去考，你呢？白念了一肚子歪书，文不成武不就的，你要是有心气儿，就把那些四书五经好好读明白了，去考一回才是正经！笑话人、不如人的东西，还不快离了我这里！”
何沛阳被骂得一头雾水。
自己只不过是替上官颐惋惜几句，根本就没有笑话他的意思······
他满腹委屈，却也不敢回嘴，只能私下里问何沐阳：“父亲这两天是怎么了，又是为了什么事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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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沐阳心知肚明，是因为朝里有人替自己说话，提出让自己去北境戍边，美其名曰“代父从军”，恐怕他心里不自在了。
“他既然心情不好，你这阵子就老实一些，少到他跟前晃，省得他再拿你出气。”
何沛阳胡乱点了点头。
“对了，今年的春闱早就考完了，却拖了这么久还不下榜。”他的眼神中透着担忧：“不会真出什么变故吧！”
他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二月的春闱考试，却到了五月份还不肯下榜，外间已有不少人在传，说有的省份早早泄漏了题目，朝廷想取消今年的考试成绩；还有人说皇帝圣体违和，不能出面参与后续的殿试，礼部这才把考试结果压了下来，迟迟不肯放榜······谣言有很多种，说什么的都有，有些甚至让人哭笑不得。
何沐阳淡淡地盯了弟弟一眼：“你还真信那些市井流言？”
何沛阳忙辩道：“那些市井流言，有不少都是从参考的举人嘴里说出来的，他们有的苦读了几十年，尚且不能辨别真伪，何况你弟弟这个半吊子？”
何沐阳深叹了一口气。
“他们不能辨别真伪，一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他们切身利益，不免当局者迷；二则，是因为他们从未进过宫，从未见过朝中大臣，对朝廷形势的了解太少。你可是从小在京都官宦圈子里打过滚的，理应比他们看得更清楚才是！有这样的谣言，你不说一笑置之，居然还当做一件正经事来问我，真是一丁点长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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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沛阳愣住了。
哥哥已经很久没这么严厉地批评过他了······
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弟弟的狼狈样子全落在何沐阳的眼里。
何沐阳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一些：“你要知道，如今家里只有我们两兄弟，除了我就是你。我不可能时时事事都挡在你前面、替你做主，你要习惯自己去看、去想、去下判断。祖母年事已高，父亲的心思根本不在外界大事上，你更要自己立得起来，敢于替自己拿主意，甚至敢于替家里拿主意，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