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你去拦？”王老道反问。
“师傅，我哪里能拦住师姐，这不是让我去找揍嘛？”宫白锦想到顾寒霜的手段，打了个寒颤。
“那为师去拦？”
宫白锦自己敲了敲脑袋，忽然想到什么，支支吾吾道：“似乎也不妥。”
“那让谁去拦？你那几个成天不见影的师兄嘛？”王老道没好气，抽了抽浮尘。
宫白锦不敢再触霉头，除了他与顾寒霜久留天极，其余几位师兄平日里一直在外游历。王老道也对此愤愤不已，又无可奈何。
“师傅，佛主对你如此不满，上一代天极与千佛到底发生了什么？”宫白锦还是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从他被收为亲传七弟子时，他便知道从上一代起向来友好的天极与千佛发生了隔阂，关系破裂。可王老道一直不愿意细说。
话音刚落，王长生的浮尘便重重抽上了宫白锦的背：“老一辈的事，年轻人掺和什么？”
此时的宫白锦吃痛得揉了揉自己的背部，颇为不满：“师傅你不说就不说，打我干嘛？”
王老道冷哼一声，手中浮尘再度扬起，吓得宫白锦不敢再出声。
名震北渊的天极观主和七弟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到王长生不想谈及之处，宫白锦便少不了被抽上一抽。谁叫今日的王老道心中有怨呢。
而远在极西的东方逆央于引魂梯上也已心力憔悴，豆粒般的汗珠一颗颗从额头落下。嘴中的渡魂引仍滔滔不绝，每登一阶，意识之中，便有一道怨念侵扰的冤魂与之搏斗。虽不强悍，胜在量多。
一连数日，从未停止，也不能停止。
如今，已过八百九十之数。
“小兄弟，你终于到了。”意识之中，一身穿黄袍的小和尚转过身，眉目含笑，温柔地望着东方逆央。
“现在的冤魂都会与人和善了嘛？”东方逆央强提精神，五指握拳，直冲面门而去，却在一指之间被硬生生逼停。
小和尚面不改色，手掌轻轻压下面前的拳头，眼中金光一闪。原本幽暗的意识空间瞬间化为青山绿水，一道飞瀑自山巅而下千尺，涌向深潭。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小茅屋伫立其上，风不倒，雨不散。
“如今，可信？”小和尚笑眯眯道。
东方逆央愣了神，望着这与众不同的冤魂，疑道：“你是无怨？”
小和尚嗅了嗅鼻子，觉得还少了些什么，眼中又是一闪，山峦上鲜花绽放，满目红妆。
“如此，才像。”小和尚点了点头：“那是师傅给我改的，我还是更喜欢无缘多一点。”
“为何你与他们不一样，没有受怨念所侵袭？”东方逆央不解。
小和尚释然：“我自幼修习佛法，静心，祛晦，登禅皆有涉及，对人之怨念有克制之效。”
东方逆央若有所思，看了眼早已是青山的后方：“所以他们都是那一战死去的亡魂？”
无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向同一个位置，一屁股坐在了最近的石头上，叹了口气:“是也不是。当初我们身死之后，师傅以引魂木为媒，容纳我们还未消散的亡魂。可有些死去的人啊，早已消散于天地间，从何处找呢？即便那些还未消散的亡魂也在岁月的洗礼下被怨念侵蚀，难以超生。”
“世间真有亡魂一说？”东方逆央想起此前一个个被侵袭心智，人不人鬼不鬼的冤魂，心中疑惑。世人印象中，鬼魂之说本就飘渺，即便修炼之人，也未曾窥探过鬼魂之秘。
无缘点了点头：“如若不然，你如何能看到早已死去的我？”小和尚眸中流露出悲伤，突然抬起头来，吸了一口气，猛地踏出，落于东方逆央数米之外。
“嗯？”东方逆央一愣。
无缘微微躬身，弯下腰来，右掌叠于左掌之上，目光澄澈：“小和尚有三谢，望东方兄弟收下。”
东方逆央不解，正欲挪步，脚下却已被两道金光束缚住。
“这谢人还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东方逆央苦笑，不知无缘打的什么算盘。
小和尚并未回声，收起脸上笑意，郑重其事：“一谢东方兄弟，圆无缘师傅心结。”
腰更下一分，礼更重一分。一次礼成，腰微微抬起。
“二谢东方兄弟，助天灵冤魂超生。”
再下，再起！
“三谢，东方兄弟！”小和尚声音越发激昂，掷地有声：“荡和尚我心中罪孽！”
三下，却还未起。
东方逆央怔然，脚下已然能挪动，苦涩道：“你又何必谢我，我答应佛主走这引魂梯只不过是为了金菩提而已。”
小和尚终于抬起了腰，笑容依旧：“那是师傅的事，不是和尚的事。和尚我，得谢！”
“随你。”东方逆央沉默许久，只能吐出这两字。
无缘没有说话，又默默地坐回了石头上，遥遥望着天际。他一抬手，不知何方飘来一片绿叶，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曲子有些悠长，与东方逆央这辈子听过的曲都不同，不欢不乐，不惆不怅，仿佛只是诉说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东方逆央没有打断，一同听完了这突如其来的曲子。
无缘放下手，轻轻吟道：“天灵旷旷，皆与城家。摇摇木兰，双子为伤。朗为明中香，妾为涤上荒，归时不愿坐中凉......”
“没听懂。”东方逆央说了一声。
“这是天灵城的人从小听着长大的曲儿。”无缘忽然转身，轻轻一挥，叶入流水，不知去往何处。
“既然你未被怨气侵蚀，等我在此就只是为了道谢嘛？”东方逆央目光一凛，暗自打量。
无缘躺了下去，天上是虚而不实的蓝天白云，忽然笑了：“东方兄弟，你可知你所在之地是何处？”
“意识之中？”
“非也，非也。”无缘翘起一只脚，黄袍摊在石上，略显自在。他抬起一只手掌，透过指缝，似有烟波留转，淡淡呢喃：“用死去之人话来说，叫灵魂。对活着之人来说，那叫神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