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那棵参天古木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红叶簌簌落下。
伸展而出的枝杈上，一抹颀长的身影凌空虚坐。
一袭白衣缥缈如雾，华发垂长似九霄天外倾泻而下的飞雪，轻轻飘荡。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唯有那眉宇间的一抹红印，鲜红如血，灼灼绽放。
非但没有任何妖异，反而将他身上那种清冷，孤绝，淡雅的气质衬托得愈发浓郁。
不属于凡尘。
慕朝朝愣愣地看着那人。
一股熟悉的感觉，忽然从内心深处袭来。
令她的心轻轻颤抖。
可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胸口有些闷。
窒息的感觉瞬间将她淹没。
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
好像是被遗弃了。
遗弃了千万年。
无家可归！
脑海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封锁，犹如脱缰的野马，要从其中奔腾而出。
“啊！”
一声惨叫。
慕朝朝抱着自己的脑袋。
脸色霎时惨白。
额间，沁满了汗珠。
她的心中。
升起一种恐惧和害怕。
无比的害怕。
害怕自己再次忘记。
忘记……什么？
究竟忘记了什么？
“呼~”
一阵轻风拂面而来。
带着轻轻浅浅的草木幽香。
紧接着，便落入了一个清凉的怀抱。
耳畔响起了一声轻叹：“不该想起来，忘了吧。”
这清越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许沧桑，仿佛经历过亿万年岁月的洗礼。
是久违的暖。
“你是谁？”
慕朝朝喃喃问道。
她心莫名的安稳了。
这一瞬，就像是找到了失去已久的那一块，残缺的心。
“回去吧。”
男子的声音带着凉意，却轻柔如水。
“时间洪流，忘川彼岸，无数轮回之中，我一直都在，别怕。”
他那只骨节匀长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眉心。
一缕沁凉钻入脑海之中，那些狂暴的，奔腾的，呼之欲出的，全部平息了下来。
“你……”
慕朝朝抬头看去。
那一双淡若琉璃般的眸子里，像是蕴藏着被打碎的星光。
耀眼夺目。
却深邃如渊。
让人为之心神恍惚。
“不要再寻我。”
他低下头。
在她眉心那艳红的印记上，落下一吻。
是一抹与他额间，一模一样的印记，一片飘然的红叶，红得像是心头的血。
“数十万年来，这一魂一魄能够伴你左右，已是奢求。”
“我没有时间了，回吧。”
他的声音清冽悦耳，透着几分萧索之意。
话音一落，他身形突然飞起。
薄如蝉翼的雪色衣袂，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飘逸的弧度。
“不！”
慕朝朝伸手抓住了他的袍袖。
可他却化成了点点星辉，在她的眼前，消失无踪。
“你究竟是谁？”
慕朝朝嘶吼着喊道。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砸在地面。
“哗——”
黑暗与光尽散。
再睁眼时，已是身在问心梯之上。
慕朝朝抬起手，抹了一下眼角，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为何要哭？
还有心脏的位置，那种被掏空的感觉，又是为何？
“呜呜呜……”
一道低泣声传来。
慕朝朝一愣，转头打量四周。
入目便是一群身穿新弟子服的少年男女。
“我的金子，还给我，这些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哈哈哈……小美人，快给朕笑一个。”
“呜~”
“你们都该死，我要杀了你们！”
那些弟子们，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愤怒，有的惊骇。
甚至还有人，已经向问心梯边缘缓缓走去。
一阵山风顿起，吹得云雾翻滚。
只要跌入深渊之中，即属心性不稳，考核失败，不得再入仙门。
这是规矩。
慕朝朝没有理会，转身向上方看去。
那里一直延伸到云中。
此时竟有几道身影正缓步前行。
有的是世家弟子，还有为数不多的寒门之人。
最为不能接受的，便是云梦溪亦在其中，已经超出了她好长一段路。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慕朝朝勾了勾嘴角，迈步向上踏去。
艳阳的光倾洒着暖意。
万丈悬崖之下，是一片云海。
山巅处，归心殿中。
修真界顶尖人物齐聚在此。
十大仙宫掌门，峰主仙君，还有备受重视的亲传弟子，以及看热闹的散修，也都来此讨杯茶，顺便观赏这千年难遇的盛况。
此时，他们的目光，全部落在殿中一道光幕之上。
那光幕之内。
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立在那里。
那张昳丽的脸白如苍雪。
她双眼轻阖，如鸦羽般卷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这时，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艳阳的光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段问心梯，是……问情？”
九霄掌门捋着胡须道。
“肖老慧眼独具，这第六千阶窥心石，问的正是一个情字。”
“小小年纪，为何情执这般深重？”
“可惜，还以为她会第一个登上归心之巅呢。”
“是啊，方才见她不被任何幻境所惑，脚步轻盈，如履平地，没想到，竟被困于此处。”
“哎~”
有人长叹一声。
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真的为之惋惜。
一时间，所有的人议论纷纷。
“剑尊大人脸色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古阳宗掌门白凌关切道。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们齐齐转头，向主殿首位旁，那个端坐于几案前的白色身影看去。
那人原本就清冷疏离的气息，此刻似乎更盛几许。
他眉峰紧蹙，薄唇微抿。
一双丹凤眼中淡漠冰寒，目光正落在光幕之中的那个少女身上。
动也不动。
那眼神越来越冷，像是要将人冻僵一般。
一股强烈的威压，从他身上迸射而出，笼罩于整座大殿，令所有人都觉得呼吸一窒。
剑尊大人这是……生气了？
这个念头一升起，众人便是心中一凛。
自从迟煜登上剑尊之位，出现在世人眼前，就从未有人见过他生气的模样，向来不争不抢，淡然若水。
可是现在……
他却为了一个登不上问心梯的丫头，而牵动了情绪。
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难道这小丫头，与剑尊大人有什么非比寻常的联系？
众人见此开始纷纷猜测。
“咳！”
白凌轻咳了一声。
试图引起白衣男子的注意，以打破大殿之中这诡异的寂静。
终于。
迟煜收敛了一身气势。
他转眸，看向白凌，淡淡问道：“白掌门方才有何事？”
“过不了问心梯便是与仙门无缘，剑尊大人倒也不必强求，实在想留下她，就是做个仙侍也不错啊。”
白凌笑吟吟地劝慰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惊呼声打断：“这……这怎么可能，她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