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夜之后，钱益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直到过完新年，他还没从莲宗鬼的身份中缓过神来。
张俊却跟疯癫了一样，动不动就出现在他眼前晃悠，说起金国的动向。
“老钱啊，兀术的第一艘船试水成功了，你应该感到意外吧？”
钱益没好气地瞪他，“哼！张大将军是殿下眼前的红人，我又不是。”
张俊冷笑道：“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整个南方只要开始行动，别管你是谁，在朝廷眼中都是叛军。
钱益，我帮你打听过了，你那个远房姐姐还没死，不过也活得不太好。
听说被赵官家当作小奴婢使唤来使唤去的，啧啧，想必那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赵楷一定舍不得她死，才暗戳戳地这样做的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偷瞄钱益的脸色。
果然，钱益又坐不住了。
一把揪起张俊的衣领，“你说什么，她真的还活着？”
张俊毫不畏惧，耿直了脖子，直爽地道：“活着，而且就在赵楷身边。
老钱，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个姐姐现在就是个废物，你想用她套点信息可以，可你如果想跟她谈什么亲情，我劝你还是免了吧！”
钱益松开他，“你这话何意？”
张俊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来，“这个女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爱惨了赵楷，不然也不会放着杀父之仇不报，还伏小做低的？
都说女人不靠谱，我瞅着，这享受过荣华富贵的才更不靠谱！
我告诉你她的近况，没别的意思，只是急你所急而已。”
钱益缓缓地坐了下来，“我钱家的女人，才不会那么没骨气！多谢老张你的美意了！”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张俊讨了个没趣，临走前顺手抄了钱益家桌案上的一尊巨型珊瑚。
钱管家气得跳脚大骂。
但张俊就跟没听见一样，还回头冲他挥了挥手。
“老爷，这人就是个兵痞子，比土匪还可恶！以后少跟他来往吧！”
管家唉声叹气。
钱益却闷声不吭，心中盘算起了钱时锦这个棋子该怎么用合适。
……
金国境内，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试水这桩不合时宜的事，还是在临时凿开的湖面冰洞里进行的，为了节省弹药，兀术甚至只看了两发，就激动得热泪盈眶。
王政在他身旁，担忧地道：“大帅，要不过几日再让人试试看吧？”
兀术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拢了拢厚厚的兽皮大衣，“王政啊，我们耗不起了。火药的提炼配置在我们这里还不成熟，只要炮能打出去，上了战场，咱们必胜！”
他的底气来源于南方的情报。
金国的细作也打探到，一支部队自京师进驻杭州，名义上是协助水师演练，实际上就是为了监视康王殿下而来的。
几经佐证，兀术已经坚信，南方水师只是做做样子。
赵楷的心思要白费了！
这时，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前来禀报，“大帅，王大人，战船试水成功，是不是继续督造其他的？”
跟在他身后的完颜亮，也冲兀术和王政说道：“这火炮的威力实在巨大，搭配这样的战船，杀伤力真是空前绝后！”
而自己的儿子完颜亨，则像个二傻子似的，一个劲傻笑，“太棒了，早有这玩意儿，咱们就不会被赵楷欺负！”
完颜亮是宗干的儿子，兀术的侄子，为人缜密，城府极深。
兀术每当看到他那双眼睛，都觉得浑身发毛，但他知道，这是一个狠角色。
而金国需要这样的狠人。
自己的老搭档完颜宗干，完颜昂都老了，而风头正盛的完颜宗畔，完颜昌那些议和派还在叫嚣，如果不让年轻一代与大宋抗争，金国的下场不会比辽国好到哪里去。
最先说话的那年轻人，叫完颜郑家，正好是平章政事完颜昂的儿子。
兀术摸了摸完颜郑家的头，叹道：“我那个那个不擅长战事的小叔叔却生了个好儿子。你们都是好样的！”
说完，嫌弃地看了自己的儿子完颜亨一眼。
王政附和道：“我大金国人才辈出，未来可期啊！只要等到开春冰雪消融，你们就可以施展手脚了！”
完颜亮身材魁梧，站在三个同龄人之间，最为高大显眼。
他听完后虎目一瞪，“咱们这里缺水，造这个湖还费了不少功夫，真要训练水师，还得去海上才行。
四皇叔，我觉得海上训练风险太大，不如让人继续开冰，从今日起，无论什么天气，都不要放弃训练为妙。”
完颜亮比郑家还要小一岁，但沉稳的气势却比郑家强多了。
王政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反驳，兀术忙抬手制止，直言道：“元功，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完颜亮抬头看了兀术一眼，沉吟道：“皇叔，我是怕宋人使诈。宋人地界比咱们的水域宽广，随时都可以练兵。
可是这样一个冬天，对我们来说，就是白白浪费时间。
我建议，在室内搭建水池，先让士兵训练平衡性，然后再进一步训练水上搏斗。”
完颜亮不爱笑，沉思的时候，面色更加威严。
兀术打了个哈哈，含糊道：“这想法不错啊！”
耶律棋和完颜雍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见兀术神色轻松，好奇地凑过来，“大帅，您真是神了，能够做出这样的设计，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王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捋须不言。
金国的老将，真的不可追，接下来，就是这帮年轻人的天下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光这份神气劲，就让人忍不住感慨。
完颜雍满面春风，“是啊，皇叔，你是怎么想到把火器搭在船上的？
如果早知道可以这样，当初咱们就不该直接攻打幽州，而应该偷偷地从东海南下，逼近宋地最富庶的南方去……”
兀术一听，顿时黑了脸。
王政也假装清嗓子，给几个小辈使眼色。
那一战，金国惨败，兀术主导的主战派在朝堂上一度抬不起头来，宗辅不在了，完颜雍这小子是缺乏教养，还是故意恶心四皇子呢？
兀术一甩大衣，冷冰冰地道：“都回去吧！水师训练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