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天牢失火,齐泽面上大变，不等齐潦阻拦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清心殿。
齐潦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眼皮子接连抽了好几下。
“陛下。”天牢守卫统领王长林见他不停地揉着眉心，有些担忧道,“不需要派人拦着五殿下吗？”
齐潦的眉头微蹙：“跟上。”
说完他又补上了一句：“把司江心提出来,别让阿渠看见了。”
“是！”
王长林领了旨意后便快步离开,徒留下齐潦一人坐在殿中。
他微微垂眸,沉思片刻后招来方才带着三名太医离去的内侍问道：“方才你们去了何处？”
内侍听见他的问话愣了一下，随后低着头恭谨道：“方...方才离开后奴才就被秦内侍拦住，最后三位太医是他老人家带去的。”
“哦？”齐潦挑眉，“所以你没跟上？”
内侍一听立刻跪下了：“陛下恕罪！秦内侍不让奴才跟着。”
秦内侍是他们的总管，而且深得皇帝信任,由他开口的话,多半也是代表了皇帝的意思。这也是他会毫无防备地将人交出去的原因。
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秦内侍这次似乎是瞒着陛下行事的。
想到这里,他跪着的双腿抖了抖,心中也跟着怨恨起来。
在清心殿当值的内侍这么多，为何偏偏选在他当值的时候？
齐潦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听着他打颤的声音,眉头再一次挤在了一起。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他将秦内侍唤来。
这位辅佐了两代皇帝的年迈内侍被传召之时，齐潦正坐在偏殿看书，见他进来倒是立刻露出了笑脸。
“老内侍莫要行虚礼,入座即可。”
秦内侍轻声应下,落座在一侧后便朝着齐潦作揖道：“不知陛下唤老奴可有要事吩咐？”
“没有什么大事。”齐潦说道,“只是这些时日朕一直忙于政务,无暇顾及老内侍。听说近日老内侍去了阿渠的少华宫帮忙，一切可是顺利？”
“承蒙陛下记挂，五殿下那边一切安好。”
“甚好。”齐潦笑了笑道，“你也是看着阿渠长大的，这么多年一直帮着调和他与父皇的关系，这一点朕自觉没有做好。”
“陛下言重了。”秦内侍道，“老奴不过一个奴才，做不得这种事情。”
“言重？”齐潦的语气低下去了，“今日之事不是做得很好么？”
听见他这么说，秦内侍心头一跳，眼神动了动后立刻躬身道：“陛下之言老奴不解。”
“没关系，不过闲谈耳。”
齐潦抽出一封信甩在案前，看着面色如常的秦内侍淡淡道：“拿着这封信去南门。”
秦内侍抬头，刚想说话又听见他淡淡道：“若是在南门遇见了司江心，由你来决定要不要将信给她。”
“陛下，这...”秦内侍摇头，“老奴做不了主。”
齐潦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秦内侍抹去了额上的冷汗，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缓缓起身接过了那封信。
齐潦平淡地看了过去，见他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后这才说道：“前些日子守皇陵的陈内侍去了，那里清闲，老内侍日后不如去那里吧。”
秦内侍彻底愣住了，一句话脱口而出：“陛下不杀老奴？”
“朕杀你作甚？”齐潦笑了，“去皇陵吧，想必父皇看见老内侍也会高兴的。”
秦内侍沉默了许久，最后躬身慢慢退了出去。
偌大的清心殿此刻只剩下齐潦，他独坐在殿中央，揉着自己眉心，眼下一片乌青。
季清娴适时走了进殿中，见他一脸疲惫便轻轻走了过去，玉指接替了他的手慢慢按压起来。
齐潦叹了一口气，将人揽入怀中久久不语。
与此同时，齐泽赶到天牢时看见的是四处烧焦的残垣。
他拦下一名正要匆匆往外走的狱卒问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你谁..”
被突如其来拦下的狱卒正要发难，但在看清楚来人后立刻变了脸色。
“五....五殿下。”
他神情有些慌张，但一心惦记着天牢现状的齐泽并没有注意到，只是连连催促他告知现在的情形。
在得知□□的犯人已经被全数镇压后，他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一旁正在不断抬出来的烧焦的尸体。
见他一直盯着那些尸体，狱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解释道：“这些是□□时被杀死的犯人，都被火烧了。”
齐泽抿了抿唇问道：“身份都查清了么？”
“还没有。”
他点了点头，视线却很快被一样东西给吸引住了。
齐泽推开狱卒走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面前，这具尸体是所有被烧尸体中烧得最为严重的一具，已经完全面目全非。
只是引起他注意的并非是这具尸体，而是它旁边的一个佩饰。
这是一个玉质印章，被火烧过后已经出现了裂纹，彻底失去了光泽。
望着这有些熟悉的印章，齐泽呼吸一滞，伸出去的手也带着不自觉的颤抖。他捡起印章，移开眼翻了过去，几息之后这才慢慢将视线移了回来。
“临画沙”三个词就这么闯入了他的眼中，没有一丝预兆。
齐泽的呼吸重了几分，双眸微微睁大。
正在这时，王之尧带着人赶了过来。看见齐泽也在，他愣了一下，立刻行礼。
然而齐泽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一直盯着那具焦尸不语。
王之尧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狱卒，后者摇了摇头，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后者会意，立刻带着人进了天牢深处。
然而不到片刻，王之尧又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他拉住愣怔之中的齐泽严肃道：“五殿下，您来看看这个。”
齐泽在摇晃之中回神，见王之尧一脸正经，沉默片刻后握紧了玉章随他进了天牢之内。
此时整个天牢已经剩下了断壁残垣，上面还残留着丝丝青烟，以及轻微的木材噼里啪啦声。
“殿下。”王之尧带着他来到了一面烧焦的墙前，随后指着里面露出的一丝金黄色说道，“您看。”
这一丝金黄色在烧毁漆黑的墙面尤为明显，齐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本就挤在一起的眉间此刻更是高高耸起。他凑近片刻，随后像是看见了什么立刻说道：“来人，砸了它！”
王之尧听罢立刻叫来了人，几名狱卒和禁军手脚麻利地将墙面凿开，随着轰隆一声，墙面应声而塌，而里面的一切让在场之人都惊呆了。
“这....这是..”王之尧瞪大了双眼，“黄金？！”
一整面墙的黄金！
黄金数量之大，就连陷入自己思绪的齐泽也愣住了。
不过他只用了片刻便回神，让王之尧和姗姗来迟的城防军将这里保护好，而后自己则是准备回皇城将此事告知齐潦。
然而他才走了几步，就被另一处的三个窟窿吸引了注意力。
“殿下。”一名狱卒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便上来解释道，“这是□□时被犯人打通的。”
齐泽点点头，视线透过其中一个洞望向了另外一间牢房。
那一处牢房内也已经被火蛇所吞噬，地上的杂草也早就被火焰吞噬，仅剩下寥寥无几的几根散落在地上。
齐泽瞥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对面牢房地上两根被打上了好几个结的杂草上。
他眼前一亮，改变了主意--让王之尧回宫汇报，自己则是来到了对面的牢房之中。
这两根打了结的杂草一根落在了牢内，烧得仅剩下半截，另一根落在了已经烧毁的牢门外，完好无损。
这个结他曾经见过，在大理寺的大牢内，司明月的手中。
她习惯在想问题时将草根缠绕在指尖，而后在问题解开之时用一头穿过成结。
眼下见到这个结，又联想起天牢之外焦尸，齐泽心中一阵苦涩。
他将那两根打成结的杂草捡起来，与印章放在一起。
只是当他捡起牢门外的杂草时，入手的湿润却让他眉头紧蹙。
它为何是湿的？它又为何在这里？
这两个问题挤进了他的脑海。
齐泽当即回头，恰好对上了正站在他身后狱卒欲言又止的眼神。
“关在这里的人呢？”他追问道。
“卑...卑职不知。”狱卒缩了缩头，“这里是特殊牢房，卑职也是头一次来。”
“那此处是谁负责？”齐泽逼近了几步，“把人叫来！”
狱卒被他气势所震慑，后退了两步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齐泽低头，看着手中还沾着水珠的杂草，突然笑了。
“司江心，你当真本事通天。”
话音刚落，他便出了天牢翻身上马朝着平南军驻地奔去。
因为明日就要出征，此时平南大军已经迁徙到了临安城南门之外。守备驻军的人见他策马而来，立刻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然而齐泽却压根没有进去，他勒住马朝着守备喊道：“来一队人跟我去南门！”
其中一个守卫见他面上染上了薄汗，也不敢耽误，领了命就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