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大少爷忽然又凶险起来,半夜将胥大夫和林大夫都请了过去。两位大夫忙活到天亮,才一脸菜色从屋子里出来。
小院子里的下人们,人心惶惶,私下里都说少爷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
“真的,那天六儿亲眼瞧见胥大夫出来后,就跟林大夫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林大夫也是一个劲的叹气。你们说说,连这老御医的亲传弟子都没辙,少爷铁定没救——”
“嘘!你快闭嘴吧你!这要是传到夫人耳朵里,咱们几个都会被乱棍打死!”
“你们说要是少爷真没了,这少奶奶没个一儿半女傍身就要守一辈子活寡,也怪可怜的。”
“你还别说,她孤家寡人一个,估计也要不了这么多人伺候,你们说到时候咱们会被打发到哪个院子去呀?”
几个婆子聚在后厨讨论的热火朝天,其中一位尤妈妈眼睛骨碌碌转,心里盘算着什么。
这尤妈妈家里那口子是府里打更的,地位低微,送了好些银子才托管事的将自己安排在少爷这里做粗使婆子。若是少爷真没了,其他几个婆子都有靠山,能托人把她们安排到油水多的院子去。自己无根无基,也没那么多闲钱,最后铁定会被留在寡妇这里。这少奶奶一毛不拔,到时候又是个寡妇,府里谁会搭理她,自己在这耗着上哪去捞银子。她得为自己盘算盘算,赶紧托人将她从这倒霉地方调出去。
想到前些日子,二房伍氏屋里的乳母曾跟自己搭过几次话,自己去求求她,指不定就能调到二房去。二房如今人丁最是兴旺,少爷小姐和姨娘众多,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想必希望还是很大的。
说干就干,尤妈妈趁着几个婆子说闲话的空隙,悄摸溜出了院子,急慌慌的往二房去。
正巧伍氏的乳母曾妈妈要去段淮院子打探消息,二人在半道上碰见,皆是喜出望外。
这不瞌睡送个枕头——正是时候。
二人喜笑颜开拉着彼此的手往僻静的树林子走。
曾妈妈问她:“呀,尤妈妈这是去哪呀?”
尤妈妈谄笑道:“赶巧了,这不我正想去找老姐姐你呢。”
二人闲聊几句,曾妈妈便问:“我这几天听说大少爷那里又不好了?可是什么个情况啊?”
尤妈妈倒豆子一样,将这几天段淮病症起的如何急如何凶险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曾妈妈面上哀叹,心里早乐开了花,想来是那道符奏效了。
后来尤妈妈说了些什么,曾妈妈没注意听,只敷衍了几句将她打发走后,急不可耐往回走去向伍氏报喜。
伍氏知道后,抚掌大笑。
“老天可算是开了眼了,如今大房连个嫡子都没有,这段家上千口人吃喝拉撒也全靠我二房撑着,我看段正德这回还有没有再脸霸占着当家的位置。”
曾妈妈说:“奶奶,高道士可说了。法术应验就得速速请他做法事,才能将这段淮钉得死死的,叫他回天乏力!”
伍氏愁道:“可做这法事需要那病秧子的须发或指甲,那段李氏如今防我跟防贼一样,让人守着她那病鬼儿子的院子,半步都靠近不得。我上哪去找他的这些东西去!”
曾妈妈说:“那院子里的人心早散了,下人们各个都在谋出路,谁管那病秧子死活。奶奶进不去,咱们就使些银子,买通下人去取了来不就得了?”
于是主仆二人哄骗尤妈妈,说是要请得道高僧为段淮祈福,让她想办法拿到段淮一撮头发,还许诺事成之后就将她安排到二房当个管事妈妈。
尤妈妈高兴地合不拢嘴,整日里合计如何取得大少爷的头发。
但她只是最下等的粗使婆子,平日里根本进不得正屋。少爷常待着的正屋和书房,都有丫环们守着,她只要一靠近,就会被丫环们驱赶。
愁了几日,实在没法的她只能寻到乐儿。
前几日立冬后,天气就愈加寒冷,日头也越来越短。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就已经断断续续响起鸡叫,叫声绵软无力,似乎还没睡醒。
鸡叫一响,清宁就迷迷糊糊醒转过来。
她闭着眼伸手摸索着想掀开被子,忽然不知摸着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身旁的段淮像被烫了一下猛地转身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清宁被他剧烈的动作惊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忙翻身起来去摸段淮的额头。
“怎么了少爷?哪不舒服?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别碰我…”
段淮隐忍着身体的不适,一把推开她的手。
清宁有些诧异,往常就算他再难受也不会这么粗鲁的对待她。
难不成假戏成真,真生病了?
清宁急的一头汗,不敢怠慢,忙下床披衣要去寻胥弃。
却被段淮一把拉住。
“别…”清宁转头去看,见他脸色红了又白,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牙齿狠狠咬着下嘴唇,血色全无,一只攥着被子的手用力到青筋凸起。
清宁不知道他在强忍着什么,掰开他的嘴唇,拿了床案上的一卷书塞到他嘴里,然后飞快的跑出房间。
段淮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受,全身血液似乎都倒流向了一点。他能感觉到那个地方血脉偾张,一种陌生的强烈渴望充斥着他的全身,有什么东西汹涌着叫喧着想要喷涌而出,他感到慌张,拼命阻止。
清宁出去让乐儿去请胥弃,自己又折返回内室。
她见段淮还蜷着身子,就过去扶住他的肩膀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并没有发烧。
她轻轻地抚他的背脊:“少爷是不是肚子疼了?”
他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吟。
清宁从未见过这样的段淮,不知他到底哪不舒服。
急得冲门外喊道:“去看看,胥大夫怎么还没来?”
福儿跑进来回话:“奴婢这就去看看!”
“清姑娘…”
清宁凑过去:“我在,少爷哪不舒服?”段淮脸色通红,声音沙哑道:“可以请你出去一下吗…”
清宁呆愣住,一时不知该不该出去。
“少爷想做什么?清宁帮你。”
段淮摇摇头,轻声道:“不用。”
清宁无法,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迈出内室。刚站定,又听见段淮说:“劳烦你去屋外面…”
清宁不明白段淮为何在如此难受的情况下,还要独自一人待在屋里。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还没听见段淮唤人,心里焦急,生怕他出了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