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暖呆愣愣地看着那张照片，觉得陌生。
她疯狂回忆着，却一无所获。
高三毕业那年，临别前的狂欢，她对许多人笑过，也和许多人合过影，老师同学，男生女生……那些人的面孔在脑海中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余暖可以确定，没有迟愈！
她曾经也想过和迟愈拍照，毕竟高三下学期她在座位上看她从她们班门口经过了许多次，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但到底没有说上话。
马上要参加考试了，考完以后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同班同学考完试可以聚餐，有些事可以延后再做。
可只有那天，是她可以认识迟愈的最后机会。
最起码能留下什么。
但是，那天迟愈在实验班拍完合照就不见人影，在茫茫人群中，在小花园到处站着统一服装的学生，要找出她还是不容易。
恰好班主任喊着集合，余暖停下追逐寻觅的脚步，返回了队伍。
融入了人群，与那个独特的少女失之交臂。
余暖看着那张照片的背景，有了思路，翻出来自己的手机相册，在几百张照片中，筛选着以办公室前走廊为背景的图片。
有三十多张，和不同的人，照片里余暖笑容灿烂，毫不吝啬自己阳光般的笑容。
这还是她删去了许多不合格的照片后所留存的。
余暖看到这些照片，突然想起来了。
那天她的确在那里拍过照，因为合照的人不满意拍下的照片，所以换了许多拍照的角度，耗费了很多时间。
期间余暖想要逃跑，却被威逼利诱，最终被逗笑了，留下来，直到拍到满意的照片。
余暖仔细翻开那些曾经看过无数次，却只注意最醒目的人像，忽略掉其他因素的照片。
她这时发现有几张照片，不是冲着花架那边拍的，而是冲着回廊。弧线状的回廊，只有两三个人，最尽头的是她不曾踏入的领域。就在那个领域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随着相片的更换，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最后拍下的一张，余暖和朋友笑着相拥的画面被定格，那个青松般挺拔削瘦的身影同样被包括其中。
照片中那人只占据了小小的一个角落，青涩的脸上带着沉静，恍然间又交杂着柔和。目光直直地落在她，没有丝毫收敛。
估计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入了镜。
那个时候，她就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她。
如果当时她能回头，就能看见她。
她们的相识也许会更早。
可没有如果。
好在，就算晚了一年，她们依然相遇了。
可现在即将迎来由她一手促成的分别……
老榕树依旧苍绿，垂下的一缕缕气生根随风飘荡，不得安定。
巷道中，由一块青石板和两根方形石柱构成的石凳随处可见，供给周围居民短暂休憩。
下午天气闷热，树荫下，处在巷口处有阵阵穿堂风，凉凉幽幽，几个端着茶杯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头围在一处，将石凳作桌，看两人下象棋。偶有妙处，赢者拍手叫好，输家唉声叹气，直用手搓自己没几根头发的头顶。
旁边几个老太太举着蒲扇驱赶绕着露出肌肤的胳膊和小腿飞舞的蚊蠓，眉飞色舞地唠着嗑，说到激动处干瘦的臂膀挥舞着。距离老远就能听到她们的大嗓门，足以见其精神矍铄。
余暖背着包从巷口路过，立马引起了老头老太太热情地呼声。
“哎呦，小暖回来啦？”一个坐着下象棋的老大爷放下茶杯，从人群缝隙里看了眼，认出人后喊道。
“小暖，我就说怎么昨天没见你回来，有事耽搁啦？”
“对了，你爸跟你妈回老家了，估计过两天才回来。带钥匙没？没带就来我家，你楠楠哥给我寄了点水果，就我一个老太太，哪吃得完。我想着你要放劳动节肯定会回家，给你留着呢！”
余暖被这群人看着长大，十分熟悉，年纪大的人就喜欢余暖这种乖巧又听话的漂亮小姑娘。
余暖礼貌地向这些人问好，三言两语搪塞后告别。转身时，脸上挤出的生硬笑容消失，继续迈着缓慢沉重的步伐回家。
她走后，身后那群大爷大妈又开始以她为话题中心展开讨论，持续了五分钟之久。
“哎呦，小暖你都不认识啦？就五楼余医生家的闺女。”
“女大十八变啊，没想到小暖都成了大姑娘的模样了，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嫁人啰。”
“结婚？人家是大学生咧，还在读书，结什么婚啊？跟谁结？跟你家楠楠？差那么多岁数，哪能哦！”
身形干瘦的老太太瞬间不乐意了，蒲扇拍在腿上，努努嘴：“我家楠楠怎么啦？男人大点会疼人，他现在收入也稳定了，从小和小暖长大……”
“得得得，又来了。咱们这边同龄的孩子也就那么些，从小一块儿长大，哪个和哪个谈不上青梅竹马？再说，余医生不是说了吗？不着急，小暖喜欢就好，他不干涉。你那么想小暖做你孙媳妇，不如让你孙子努力点！”
几个加起来几百岁的老人吵了嘴，没一会儿又因为其他话题和好。
“说起来余医生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突然去乡下，也不跟孩子说一声，我看小暖听到这话时，明显不知道啊！以往小暖回来，他们两口子总会提前买菜……等等我去看看，要是他们没回来，就让小暖来我家吃饭。”
……
余暖打开了门，走进了光线昏暗的客厅。她望了眼阳台，窗帘拉得严实。
余暖脱下脚上的帆布鞋，第一次将鞋子规规矩矩放在鞋架上。以往回来，她都是随意踢在门口，然后飞扑向到沙发上，躺着玩手机。非要等母亲回来骂人，才会不情不愿地去把乱踢的鞋子摆好。
客厅十分整洁，好像经过了大扫除。
家里只有寒暑假才会集合全家人的力量来一次大扫除。
大家都各有各的工作，忙碌了一天，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其他事情。
余暖没有找到自己的鞋子，看到光洁的地板，随即赤脚走入了房间。路过沙发，她僵直冰凉的手指微松，书包滑落，软软地倒在光秃秃的沙发上。
一路上，她没喝一口水，也很少说话。回家后忽然有点口渴，余暖弯腰拿起水壶，轻飘飘地，倒不出一滴水。
她站起身，看向餐桌，餐桌只有一个抽纸盒，什么也没有。
以往她每次回家，总会在桌上摆放各种应季的水果。
大概，父母也以为她不会回家吧，余暖想。
她又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冰箱也很干净。里面只有一棵蔫掉的白菜，还有几罐辣椒水。
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走出厨房。
余暖不喜欢室内昏暗，透着一种无力感，空气里弥漫着让人逃避的压抑。
她穿过客厅，拉开了落地窗帘，光线从外面照进来，太过刺目，余暖下意识闭上眼睛。
经过短暂的黑暗，余暖缓缓睁眼，这才发现，阳台上晒满了她的物品，衣服、鞋子、被套、玩偶……
她愣住了。
不知道哪家的猫咪在打架，似乎受了伤，突然爆发出尖锐而凄惨的嘶吼声，听得人背脊发凉，让人心里格外不舒服。
余暖受到了惊吓，回过神，身体突然恢复了几分力气。
她疾步转入自己的房间，推开了紧闭的房门，扑鼻而来的是薰衣草混着阳光气味的清香。
大概两个月没有躺过的床铺着洁净的被单，厚棉被换成了夏凉被。她临走时说要换掉的枕头也变得绵软，套上了新的枕头套，依旧是印着菠萝的花纹。
书桌经过了整理，容易积灰的角落也经过细致地擦洗，各类书籍分好类整齐地摆放着。书桌上的杂物也受到调整，不显凌乱。却又按照余暖放东西的习惯摆放。
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余暖心里又涨又涩，放松地躺在床上，嗅着她所熟悉的味道，缓缓闭上了眼睛。溢出的泪水划过脸颊，消失在蓬松的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