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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挫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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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干净得令人心慌,白光径直连向绿野,降下无形的焚烧。

    任汗流浃背,颠一下背上的竹篓,连玉加快步伐,两步并一步往山下的瓦屋赶。今夜是仪式,晚了就糟了。

    篝火接连被火把点着,橙红火焰熊熊燃烧,同天边晚霞模糊了边界。连玉扔下竹篓,一把搂起药草铺上竹席,拉上门扇。

    发间穿插一支又一支银簪,下巴被扣着上胭脂,连玉偏头躲伸来的手,又被身后的人捧住了脸。

    “可以先不抹么?”连玉扁嘴,一个劲地藏自己的嘴巴皮子。趁没弄完,她还能和阿珠说上几句。梳妆的人都凑上了前,边劝边往她身上套衣服,“您别闹,妆花了又得来一遍。”

    “那边可差不多了呢,您得快些!”

    连玉只得张嘴让抹口脂,伸手让穿衣,眼睛骨碌碌地转,来回寻找。一扇未合拢的门忽地探出一张眉黛唇红的小脸,黑发被细细拢向脑后,银饰错落,眸中落光。

    “阿珠!”碍于两人都被抓着梳妆,连玉只来得及笑她一句,“哪幅画落下的童子!”

    一打扮完,连玉扯了裙摆就去寻人。难得笑闹上两句,又被接上高台。两人端坐上软垫,四周莲花盏围绕,灿若黄金,莲蓬镂空处冒出薄纱般的烟。

    如鱼群汇聚,一层又一层人影逐渐围满整个高台,细细密密的烛光交织其间。夜色如墨泼洒,戴银饰,着彩装的人群于火光中舞动,一片欢声笑语。

    瓦屋廊下,人群一隅。

    “族长,这,阿珠如何熬得过?”女人话语中已染上哭腔,却又强压下去,“一错再错,恐怕祸患先至。”“熬不过,萝儿来。”白发老者身后的女孩儿躲闪了目光,怯怯地回应,“嗯。”

    连萝压不住眼中的艳羡,只得低垂了眉眼,显得怯生生的。盛装打扮的两个女孩儿,端正跪坐,神情收敛,轻烟缭绕下恍若两尊玲珑神像。坐上面的,本也可以是她的。

    被领去梳洗一番,却寻不着人的连玉穿过长廊,往瓦屋深处寻。阿珠约莫回祖屋去了,难为她坐得住,要放自己没日没夜地守一屋子密密匝匝的泥塑打坐,迟早得疯。

    好在今夜是仪式,她同阿珠多说几句也不碍事。

    迈上石阶,朱红帷幔交错掩映,垂至地面。青石铺就的地面满绘符文,凿刻而出的笔画锋利深邃,填充金粉。莲形灯盏层层辉映,呈阶梯状分布,为屋内增添几分暖意。

    平日鲜少有人的祖屋莫名多了许多女侍,连玉心中正奇怪,却望见了未换下一身宽袖白衣的连珠。她不知为何被几人按住了手脚,仰躺在地。

    心中一悸,连玉急忙上前,却被人从身后拽住了手臂,不由扭头后望。拦她的连萝瑟缩一瞬,紧抓的手却越发用力,而静守屋内的女侍已齐齐围了上来。

    一侧靠布包,盘腿而坐的老妇人燃好药草,细细打磨着刀具。她皮肤干缩,垂覆骨骼,周身气息却无比平和,长裙五彩的羽饰彰显了她巫医的身份。

    惊恐翻腾上涌,连玉慌乱喊叫,“阿珠!阿珠!”带了些许湿意的手捂住连玉的嘴,掐得皮肉鼓胀。连萝的脸凑得极近,连玉瞳孔紧缩的眼珠映着她惨白的脸,“够了,别叫了!”

    “你不想弄巧成拙,害了她吧?看着。”连萝眼中划过夹杂惧怕的快意,扳过连玉的头,对上低头试刀的巫医。老者轻轻一削,干硬发黄的厚指甲便留下一道平整切面。

    除去了衣物,连珠被灌下大碗黑绿药汁,浓香黏腻发甜,涣散了她的眼神。备好刀具,巫医举起手中的小刀自她脖颈处划开,血珠争先恐后地溢出,血肉轻微颤动。

    推搡下连玉被半压在地,手臂被连萝紧扣,却硬生生往前爬了几步。头被紧扣,颈骨不堪重负,她强行抬起。连珠细瘦的脖颈青筋爆出,浸满泪水的双眼侧了过来,对她露出个虚弱的笑,嘴轻轻张合,“别看。”

    连玉挣扎着上前,可敌不过巫医的利落,转眼血痕已围转了连珠整个上身。老妇人一手托连珠的头,一手抵肩,一同发力。

    四周忽地陷入空白,寂静无声,唯剩一截长长的脊骨,什么粘稠的东西沿嶙峋的白骨缓缓滑落,滴答一声,让她瞬间惊醒。

    “不要!不要!”连玉叫声尖锐,胡乱探手,要往前去。一群女侍不敢伤着了人,只得不住环抱,拖拽。连萝见要压制不住,凑到她耳边,“你闹吧。抢来了,你还能安回去不成?”

    似被抽去了力气,连玉愣怔,忽地露出个哭一般的笑。她早该明白的,被选中那一瞬间众人的凝滞,她逃避掉的所有恶意,负担的都成了阿珠,蛇神最初承认的侍者。

    连珠,她的双生姐姐,自出生,眼底便满布细碎纹路,诡异而非人,随年岁增长,愈发近似蛇鳞。而那份非人所呼唤来的,却是狂欢。

    “蛇神大人!蛇神大人未曾抛弃我们!”洋溢喜悦的脸扎堆凑来,挤挤挨挨,眼底带着某种期盼终于得以印证后的癫狂。

    所有人都这么以为,能驱使蛇群的连萝定为另一位神侍。无需理会打量同评估的眼光,她早打定了主意,决不向任何人泄露,被围绕于人群中的姐姐,偶尔虚虚笼于一条无头巨蛇的躯体内。

    巫医扯开一旁的布包,布匹滑落,露出个一人长的雕花青铜盒。似皲裂土地般的手按上搭扣,小心开启,盒中显露一截蛇尾,虽已干枯皱缩,但依旧比寻常蛇大上数倍不止。

    而如今,那条无头的蛇弯曲着,裂口鲜血满溢,滴答成线,淋向那颗头颅与蛇尾,似悲戚又似哺育。

    烛火飘摇,血色符文遍布青石。妥善放置的青铜盒无故逸出几分湿意,底部如生泉眼,涌现深红水液,淹没了盒中物品,冷香四溢。

    连玉跪坐在地,浑身发凉。连萝弯了弯嘴角,似十分满意她的安静,尽管突如其来。

    众人目光灼热,连同帷幔后睁着一双浓黑的眼,密密麻麻的彩绘泥塑,似乎都压抑了鼓动得厉害的心脏,等待他们的神再次降临。连玉神色冷然,近乎冰凉地,在一片寂静中突兀开口,“不够。”

    警惕着她的连萝迟疑地看向巫医。

    迟迟不见水液动作,守着青铜盒的巫医鬓角被汗水浸透。她双手颤抖,如遭重击,听见连玉的话语后瞪大了眼,喃喃自语,“莫怪,莫怪,这就归还。”

    巫医点头,连萝便不再迟疑,抬手吹笛,蛇群汇聚而来,接连滑入青铜盒。深红水液似通往别处,深不见底,蛇群填入其中,也不过激起几簇水花。

    蛇群损耗近半,水液才如回了神一般冒出一串晶莹水泡,似水下有人呼了一口气。不过几息,深红水液如同沸腾,鼓满水泡,碎了又生,生了又碎,细碎的水花溅散,咕噜咕噜响成一片。

    水液喷涌而出,血色符文勾连成形,光芒大放,簇拥一道长影立于符文正中。众人屏息以待,神色中透出狂喜,接连伏地趴跪,徒留连玉面色冷凝,眼眶如血染。

    光芒消褪,血色符文溃散为光点,烟尘般散去。粗壮蛇尾垂落,堆叠为圆环,其上耸立一截蛇身,连接头颅,长发垂散。

    连萝扬起的笑僵在了脸上,那头颅生了三张脸,一秀丽两畸形,两小一大,交融为一体。她紧盯两侧的面孔,恨不得冲上去剜下,却隐隐升起些莫名的熟悉感。

    她猛地转向地上的连玉,“是你们爹娘,对不对?”

    “如何?”连玉似哭似笑,眼中却毫无情绪,如湖水冰封,“不合意?”“这是亵渎!”连萝横眉高竖,咬牙切齿,“若有损于蛇神,我们都逃脱不得。”

    蛇神?如若那无首的巨蛇便是蛇神的话,那可真是可悲。连玉无端发笑,笑得浑身颤抖,近乎癫狂,泪如泉涌。

    碎石丛生,灌木错杂。俞绵绵盘坐于一巨石之上。

    “师尊要等什么?”一旁的楼念北斜向她,好奇询问。“唔,算不得什么好事,萧师兄你说呢?”

    说不定知道的不比他少。萧衡冷哼,“一门心思要找死的人,我还拦着做什么。”俞绵绵沉吟片刻,还是不绕弯子了,费时,“除了你那群听人话的老鼠,我在门中还见过一头奇怪的野猪。”

    萧衡阴恻恻地回问,“你真的确定只是头野猪?”“不确定。”俞绵绵答得干脆。萧衡神情一顿,脸色阴沉了下去,“按理说,以百年前那非人非蛇的东西的状态,活不过一月。”

    “你插手之后呢?”“也不过五六十载,”似乎想到了什么,萧衡有些愣怔,叹了一声,“那小姑娘倒狠得下心。”

    妖族百岁生一智,野猪年岁有限,不过数年,再如何灌以丹药,也难生灵智。那群凶鼠与其说能通人言,不如说被强加的执念压抑了本能,只为杀戮而生,听令而行。

    而蛇女半通人性,是因为她原本就为人。那如若野猪原本也生而为人呢?

    越听越摸不着头脑,楼念北回想灵草药圃那头叼着灵草却如何也不吞的野猪,不知师姐又在其中有何身份。俞绵绵抚过他的头顶,打断他思索,“你师兄正等着我们去救,先护住自己小命。”

    这浑水,还是当师尊的先去探一探吧,徒弟难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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