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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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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者已矣,死者为大,万一从爷爷那里查出些什么事儿,能不能不株连家人?”

    审讯室里,郑康安耷拉着脑袋,一开口就来了个石破天惊,“郑家人不在京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九万打发下属去传郑越铺子的掌柜,自己坐在旁边听唐惜福审问。

    事已至此,郑康安明白不说清楚是不可能了,但他倔头强脑地要求白泽卫给他一个保证,其言其行挺耐人寻味的。

    唐惜福百思不得其解:“你是不是看戏看多了?按《大燕律》规定,除了谋逆大罪,一般不株连家人,这年头哪还有……”

    郑康安浑身一颤。

    唐惜福心里骂了声娘,火速坐直了身子,嗓音都变了:“你认真的?!”

    陆九万豁然而起,万万没想到查块破石头而已,竟然牵扯出了谋逆大案。

    “其实,我也说不清他有没有牵扯进去,到底陷进去多深,可……他临终前真的不对劲。”少年心里压了太多话,恨不得一口气全吐出来,“你们知道长兴教吧?他一直都信,哪怕两年前朝廷将其加进了‘邪教’名单,他依然信,还捐出积蓄助长兴教渡过难关。我真的不懂,好好的日子不过,信什么教啊!那话儿割了就是割了,它长不出来了,太医都说没办法,他怎么偏信长兴教能行呢?今生功成名就,正是该享受的时候,净整些幺蛾子,信来世,为了积福连墓地都给卖了,多荒唐啊!”

    长兴教。

    当初打击太快,长兴教迅速断尾求生,陆九万一直搞不清在京畿为他们保驾护航的是谁,没料到时隔两年,竟然露出了苗头。

    宦官群体多数无后代和家人,得了权势和财富除了自己享乐外,总想着做点什么让自己来世过得舒服点;而更多的底层内侍没读过书,就更容易跳坑了。因而这个群体向来瞎信八信,什么稀奇古怪的神灵崇拜都能刨出来。

    倘若长兴教给足了郑越诱惑,再加上他家神奇的传教手段,郑公公眼巴巴往里头送钱,甚至用自己的人脉大开方便之门,倒是不足为奇。甚至于,如果不是郑越从司礼监退下来得早,两年前陆九万能不能干过长兴教还两说。

    “原本我觉得吧,钱财乃身外之外,人活着总得有点寄托,他爱信就信吧!可,今年初他把黑山会的墓地给卖了,我就火了呀,挺好一块地,从选址到盯着工匠干活,都是我全程参与的,他自个儿也满意,说卖就卖,半点不心疼。

    “行,那是他赚的钱,我不能置喙,反正等他作腾光了,我给他养老就是。左右我是他带大的,给他养老送终是应该。结果……”郑康安整理了下措辞,尽量避重就轻,“有次我陪他去寺里上香,他平常都打发我到处逛逛,那天我钱袋找不到了,就折回去找他要,正好听见他跟人谈话。”

    难得出宫玩乐的少年,打扮得跟个富家儿郎似的,他嬉笑着靠近禅房,想要吓一吓爷爷。不过,吓到的却是自己。

    清风吹落树梢花朵,他听到了令他异常恐惧的对话。

    “我主何时降临燕京?”这是郑越苍老恭敬的声音。

    “待时机成熟。”这是一道陌生中年男人的声音。

    两人一问一答,内容令人心胆俱裂。

    “信徒能做些什么?”

    “印信,神教需要皇帝的印信,你可能拿到?”

    “吾虽拿不到,却精通金石刻章之技。若神主不弃,吾愿效劳。”

    少年双膝酸软,跌坐在地,久久没有回神。

    唐惜福倏地想到了那半匣子闲章。

    “回去后,我翻出爷爷给万岁刻的章,想连夜销毁,却……惊动了爷爷。我俩躲在僻静处,吵了小半宿,我真的劝了,但劝不动啊!我跟他讲,这种东西不能给邪教,会出大事的。他们要此物,明显目的不纯。爷爷他鬼迷心窍,认为神教降临是造福世人。还说朝廷前些年打击长兴教有干天和,他积极补救,才能保佑万岁平安喜乐。我能肯定,他没想害万岁,他真的是,被蒙蔽了!”

    少年撑着额头,哭得歇斯底里,似乎要将连日来的委屈、焦虑与恐惧悉数哭出来。

    唐惜福与陆九万对视一眼,低声问:“那你脖子上的指痕……”

    “他想杀我。不,不不不,他没想杀我,他只想让我暂时闭嘴。”郑康安慌忙掖住衣襟,语无伦次地替爷爷辩解,“我们只是起了冲突,对,起了冲突!”

    唐惜福明白了,郑越逮住机会灭口,少年为了自保,慌乱中顺手摸到条案上的瓷瓶,砸中了他。

    对于郑康安来说,承认朝夕相处的爷爷想杀自己,是一件非常颠覆观念的事情。

    少年贪恋着那点儿温情,隐瞒下了所有。

    “郑越不让你往上爬的说辞,是你自己想的,还是……”

    “王文和教的。”郑康安虽没经过事,却并不十分蠢笨,至少眼下他已琢磨出对方另有目的,“他帮我操办了爷爷的后事,帮我处理了血迹和伤口,又告诉我爷爷卷进了谋逆大案。若不想受株连,就咬死不说。如果,如果事发,他,他有办法捞我出去。”

    天真少年信了,或许是他别无选择,他试图保下所有无辜的人。

    “他骗你的。”陆九万冷酷戳破他的侥幸心理,“此事业已通天,凭他是天王老子也得老老实实的,更何况他只是王浩恩跟前的人,而非王浩恩。”

    郑康安惨笑了下,他其实想到了,可他能怎么办呢?谋逆的罪名太大,大到足以覆灭整个郑家。尽管郑越临终前变得暴躁易怒,待他近乎严苛,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个温和善良的老人,是个好爷爷。少年承了老人的恩惠,总想着报答回去,至少不能眼望着老人在乎的人去死。

    “未必是谋逆,你别自己吓自己。”陆九万不走心地安抚了句,追问,“对于长兴教,你了解多少?”

    郑康安勉强收住泪,哽咽着道:“您知道的,年少百无禁忌,我们年轻人,不信这个。我只知道爷爷每旬都会去寺庙烧香拜佛,不拘哪处,最近一次是初十,去的红莲寺。”

    红莲寺。

    陆九万微微睁大眼睛,她模模糊糊地想,怪不得秃驴们富得流油,合着是有外快。

    唐惜福拿了张地图给他,让他圈出去过的寺庙,能记住多少是多少。

    郑康安拿着笔有些为难,郑越并不强迫他烧香拜佛,总说这是老人家的念想,不许他掺和,搜肠刮肚想了半晌,他只圈了五处:日月禅寺、荷华寺、千花寺、新样寺以及红莲寺。

    “怎么大多跟花有关?”唐惜福跟陆九万咬耳朵,“长兴教是不是有什么花的标识?”

    陆九万觉得有道理,不过要想知道京师有多少符合要求的寺庙,恐怕得走一趟管理寺庙僧尼的僧录司。

    正巧郑越铺子里的两名掌柜到了,陆九万让人先把郑康安押去牢里,顺带吩咐唐惜福到僧录司调名册,自己则迤迤然去了二堂。

    两名掌柜一姓王,一姓冯,都是老实本分、有家有室的中年人。

    “郑公公确有许多说不清去处的钱财流动,可东家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只消不耽误日常经营即可。”

    “东家素日喜欢给寺庙捐香油钱,您也知道,东家他,我们都理解。”

    陆九万微微颔首,果然不出她所料,郑越的财产是他自己败光的。她和声问:“郑康安经常从柜上支钱么?”

    “很少。”王掌柜搓着手道,“小官人挺懂事的。偶尔出宫办事,银钱不凑手,才会来铺子求助。他一个少年郎,又没什么花钱的喜好,费不了几个钱。”

    “这一两年最大的花销,也就东家在黑山会的墓地了。”冯掌柜补充道,“东家不爱动弹,多是小官人跑前跑后,光工匠都换了几拨了。”

    两位掌柜对郑康安的评价可归结为“懂事”。

    这是个夸人的词,但有些时候,又从侧面说明少年缺乏任性的资格。

    王文和苦心孤诣将郑康安塑造成贪婪懦弱的不肖子孙,就是赌少年的“懂事”,他们想要弃卒保车。

    陆九万送走两位掌柜,只觉百种滋味在心头。她当然知道郑康安太傻了,别人说什么都信,平白给大家增加了破案难度。可她实在张不开口去责骂少年,只是为他惋惜。

    唐惜福忙活到傍晚,才带着厚厚一沓名册回来。把东西往条案上一丢,他怒道:“这些个寺庙怎么那么喜欢花,尤其是莲!什么碧莲寺、青莲寺、宝莲寺,京畿少说得有十几处,咱们全查的话,阵仗可太大了。且不说人手够不够,就这动静,你信不信,僧录司和言官们能立即叩宫门痛哭!”

    陆九万大吃一惊,硬着头皮去请示赵长蒙,指望老大帮她挡一挡麻烦。

    结果赵指挥使接过地图和名册,都没看完,抬头跟瞧傻子一样瞧了她一眼,提笔在地图上勾画了两处,用手指将七处寺庙连成线:“一处取一个字,念念。”

    陆九万凑过去,一字一顿:“映、日、荷、千……”

    “是花。”

    “花、别、新……”

    “样!”

    “样、红……映日荷花别样红!”

    老赵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态,趁机教训她:“平常让你们多读点书,兔崽子一个个都不听,瞧,露怯了吧?”

    陆九万自知理亏,臭着脸拉回地图。成吧,范围一下子缩小了三分之二,假诗人想嘚瑟就让他嘚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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