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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金钱与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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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抿着嘴笑,有时候我感觉他对自己的外表相当自信,如果他把脸板起来,绿色的眼珠聚焦得再远一些,会非常具备日耳曼人独特的带着残酷味道的英俊。可有时候他不知怎么就会羞涩起来,回避任何有关外表的话题。

    也许是在他的家乡,他只算是个普通人,芸芸众生的一员?

    我的手被他握得温热,努力地跟上他大长腿的步伐。我讲起因为工作关系参加过的一场国际大会,会场的座位方阵按照国际排列,主持人每介绍一个国家,那个方阵就会举起手臂欢呼。

    “我那天穿了一件金黄色滚边的墨绿色旗袍,几乎所有方阵都穿着自己国家的传统服装。当主持人介绍到德国的时候,那些穿着皮裤的男孩子和穿着方格束腰裙子的女孩子们都站起来欢呼。我们回头看一看,哇,所有人都白得发光,差不多高的个子,同样的长方脸,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我们国家的人都长得一样吗?”他的笑声又开始嘶哑起来了,声带紧紧的,耸着肩不停笑。

    我想他又开始紧张了,是因为我的手吗?

    “也许哪天到了法兰克福,大街上人太多,我会分辨不出哪一个是你。”我试图开一个玩笑。

    他低下头,仔细看看我,说:“分辨一个人,不是用外表的。”

    嗯?我一愣。然后被他拉着继续向前走。

    他家是中高档小区中最普遍的户型,一百多平大小。客厅和餐厅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进门就看得到的巨大空间,开放式厨房用形容虚设的轨道玻璃门隔着。两间不算大的卧室,暗卫的门对着其中一间卧室。

    家里应该是刚刚打扫过,算是干净。阳台的落地窗干脆没有安窗帘,向东,才刚两点钟就已经看不到什么太阳。客厅里摆着出租房屋常见的中规中矩的白色亮漆家具。杂物很多,茶几的上上下下都放着东西。

    鞋柜的推拉门上镶着整面的大镜子,进门后我禁不住照了照,才脱掉大衣。今天出门时我为了应该穿什么犹豫了一会儿,以前第三次约会时穿去餐厅吃晚饭的曲线裙子,这时候看起来统统都不太适合了,

    后来找了一件很家常的,黑白渐变的毛衣,高领下面别了一支古董胸针,毛衣里加了一件黑色衬衫,如果房间太热还有换衣的余地。又找了件颇长的裙子,几乎盖住脚踝,以免坐得不舒服。

    他把我的大衣和手袋接过去,随手搭在餐厅的椅子背上,然后从地上的几双球鞋里找出一双小的布拖鞋给我。

    我向前走一步,仿佛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些线香的味道。也许是开门时从邻居家传来的味道。

    jan没有马上请我坐下,他站在地中间,双手握在一起,像个导游一样很正式地对我说:“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了,除了一位多年的老朋友之外,今天是第一次请人到家里来。”

    啊,脱掉高跟鞋之后,又变得更矮了一点的我站在他前面,有点张口结舌,手足无措。我应该对应一句什么才恰当呢,说我很荣幸?

    我眼珠转了转,没想出什么,于是只说了一句:“很好。”然后觉得这话说得实在不伦不类,又看见他的严肃样子实在好笑,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他一瞬间满脸通红,仍然勉强支撑着说了一句:“我希望,你能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家一样。”

    我有些感动,不管他是什么意思,都有些感动。

    他带着我四处参观了一遍,才引我在沙发坐下,用一只玻璃杯斟了很苦的正山小种茶,我看着茶几上的透明罐子里装着包着金纸的小球,问道,“这是巧克力吗?”他拿出一颗递给我,“是芝麻丸。”

    “哦,真像一个中国老大爷的茶几。”我剥开那颗芝麻丸,觉得实在吃不下去,又默默把金纸包起来。

    “这里夏天的绿化应该很好吧?”我望了望没有窗帘的阳台窗。

    他带着我去阳台看下面的风景,圆形的社区广场这时算是暖和,小孩子在下面叫嚷着,绕着圈跑跑闹。他指着步道上正在散步的人,给我介绍他们牵着的狗。他几乎对每个邻居的狗都如数家珍,从性别到脾气。如果不是他太爱狗,就一定是太爱在小区里散步。

    “上次听了你的故事,我也想想你介绍我自己。”他扶着阳台窗旁边的栏杆,望着窗外说。

    窗子倒开着一条细细的缝,我感受着若有若无的风,听他聊着往事。

    jan是法兰克福一家建筑公司老板家的长子,有一个弟弟。弟弟很乖巧,相比之下他就有些个性强硬乖张,不得父亲欢喜。17岁时,他在外面租了房子,从家里搬了出来。他独立的方式很特别,没有打工,而是注册了一家小公司,每个假期带人去附近镇子的居民院子里收集废弃的古董或旧物,经过修理或改装后,再焕然一新地卖出去。公司一直开到他上大学为止,他把公司卖了出去,得到第一桶金。

    在高中毕业纪念册上,他写下的人生理想和所有的同学都不同,他希望能移民到很远的地方。大学时,那个“很远的地方”有了一个明确的标的,他作为交换生进入北京大学,并在毕业后彻底在北京定居。

    他仍旧没想过找一份工作,而是找了另一位合伙人,在北京开了第二间公司,主营房地产业务,为在京买房子的外国人提供所有相关指导。时值北京奥运会的前夕,他和合伙人赚的盆满钵满。每次见客户之前,他会对着镜子用染发喷雾把鬓角喷白,以掩饰自己二十出头的年纪。

    “那时我住在北京最有口碑的一家高档社区,每天早上打着领带,西装革履地走进电梯,按地下车场那一层的按钮。电梯里的人可能都在想,这是一个有车的青年精英呢,然后就看到我走进停车场,推出我的小电动车。”

    我笑得弯腰,我很喜欢听传奇故事中出糗的小片段,以前我的采访对象们讲故事的时候,我总会把这样的片段写在文章结尾,回味无穷。

    他看到我笑,就再加一条笑料:“车后面,还被合伙人建议,贴上了公司的联络电话。于是,我就成了高档小区里的一个广告牌。”

    我快要笑死了,前仰后合。

    他望着我,一脸的温柔。忽然,他低下头,在我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我不笑了,眼神望着楼下的广场。

    “我情商很低,如果有什么事做得让你生气了,请你马上告诉我。”他弯着腰,轻轻蹙眉。

    我抬眼看他,心里像那细细的风一样安静。

    窗外慢慢黑起来,他问我,是要点外卖,还是要试试他平时吃的“和尚餐”。我选了后者,然后跟着他进了厨房,看着他从冰箱和柜子里一样一样地拿出了色彩艳丽的番茄、山药、西蓝花、蓝莓、芹菜、杏仁、腰果、小黄姜、黑芝麻……我正在慨叹这小孩什么颜色的食物都要吃一点,真是注重养生,就看到他把那些形态各异的美丽食材切块,统统塞进果汁机,轰隆隆打磨出两碗灰扑扑的浓浆,端上了餐桌。

    “你是要中式的勺子,还是要西式的勺子?”他还穷讲究餐具。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两碗“水泥”,回了半天神,哽咽说:“金属勺子吧,可以假装在喝浓汤。”

    所以,这就是他昨天说过的,对很多事的感受越来越麻木的意思吗?

    这也太麻木了!

    “要不要加一些芝士,润滑一下?”我从汤里拔出灰扑扑的勺子,抿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

    “和尚餐,是素的。”他面有难色,又问我要不要点外卖。

    我决定坚持吃下去,吞了半碗之后,满口小黄姜的辛辣,便嘻嘻哈哈说我食量已经到顶了。

    坐回客厅的沙发上,他坐在三人位,我便挑了侧面的贵妃榻,抱着坐垫,腿弯着放在座位上,用裙子盖住,舒舒服服地和他遥遥相望。他开始继续讲他的故事。

    几年后,他手上的资金到达了某个程度,心思开始愈加活络起来,便开始挑选下一步,更大、更长远的投资的目标。在一线城市开咖啡连锁店似乎是一个好的选择,也不乏成功的案例。有人递了相关的方案过来,他开始着手实施细节。

    除了定菜单和找师傅,他把手里的几套不动产全部卖掉,筹措资金,各项准备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合伙人竟然动了手脚,卷了所有的钱款跑掉了。

    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他几乎跳楼。

    但北京仍旧是一个充满了机会和希望的城市。他开始进入金融领域,挖掘自己另一个方向的感悟力和灵气。他向母亲借了一部分本钱做期货市场,并且找到以前有过合作的大买家客户,成立了私募基金,最好成绩做到年收益百分之一千四,于是两三年之后,他又积累了新的财产,再次风生水起。

    手里的钱在不断翻倍,他重回以前的生活水准。交往了五年的女朋友已经顺利从大学毕业,他想,结婚的年纪也到了,就顺理成章地结婚吧。

    一时之间,仿佛一切都已成定局,稳健地向理想的状态发展。他带着新婚的妻子游玩整个欧洲,琢磨着四十岁时就可以退休了,然后彻彻底底地环游世界。

    可是,儿时的噩梦,在这时候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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