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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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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涣坐在客栈的桌子边上,看着店里跑堂的伙计给他端上来了半盘腌菜和一碗豆饭。他略微一欠首以表谢意,却并未伸手去拾起筷子,而是扭头看向伙计:

    “请问从此处往豫州城,若是步行,还要再行几天路程?”

    “先生要去往豫州城?路倒是不远,再走三五日便是,只是这雍州和联军正在前线对阵,先生这时候去豫州怕是……”

    蔡涣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说无妨:“若无差池,不逾旬日,幽州、青州皆会退兵,其余几州盟于豫郊,此战止矣。”

    伙计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附和着笑了笑,拿着抹布又到别处擦拭桌几了。

    蔡涣自打回到这数十年前的躯壳里后,倒也没声张,不动声色地继续在蔡县的府衙里做着抄写文书的工作。刚过半月,县令便知晓他过几日青州使臣从荆州回来要在蔡县暂住一宿,这事就交予他来办,蔡涣这才得知——他回到到这一次,正是他离开蔡县拜师于青州学府那一年。

    蔡涣把接待青州使臣一事办妥以后,就开始心下琢磨自己的情况。想到重新入官为仕,他定是不肯的,就算是眼下他长了两辈子的心眼,也抵不过随便哪位君上一纸诏书的威力。但若是留在蔡县继续当着文书小吏、奉养父母,他蔡家不过普通百姓,一无殷厚家底,更何况蔡县地处几州边境,战乱不断,他自知无能力保全家人——蔡涣想起来前世与自己一同赴刑场的妻儿,更是不忍细想,于是——他决定去豫州投奔公子昀。

    「豫公子昀,字伯芒,豫静主长子,庶出,豫愍主长兄。其封地在昭洵,故称昭洵君。」

    蔡涣曾经在公子昀的门下当过门客,后来才入雍州为官。公子昀虽也是王族出身,但很少以身份强他人所难。当年就算是蔡涣拜别、离豫入雍,公子昀明白他的志向与能力不在野,因此不但未加以阻拦反而提出资以银钱数车、助蔡涣入雍。

    因此,蔡涣反复思量,认为比起回到旧主那里,投奔于公子昀这般君子,方才能换得在乱世中保全自家人的筹码——于是蔡涣现在背着简单的行囊从蔡县一路北上往豫州走。他之前都在荆州境内,这次联军伐雍,荆州暂作壁上观,所以他没听到荆人议论此事。现在他进入冀州的客栈听到有不少人在谈论,这才让他想起来有这一回事。此役离他上辈子经历这时候已经过去了四五十年,一下子听到有人在说这事确实有恍如隔世之感。

    还未等蔡涣抵达豫州城,雍州派使臣入豫商议盟约之事便在街头巷尾传开了。他抵达豫州城那天时辰有些早,蔡涣搓着手站在城门口等着,心里嘀咕着这门怎么还不开。

    “小伙子!”一只手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从别的城来看春祭的吗!”

    蔡涣一下子听到有人叫“小伙子”还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虽然他现在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一个小伙子,但奈何装了个活了六七十载的内核。春祭?蔡涣回忆了一下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躯壳里装了一个活得太久的灵魂,他自打重新醒来以后就对时间的流逝不太敏感。

    “在下是来豫州城投奔旧友的,”蔡涣抬手做了个揖,说起客套话来,“恰巧赶上春祭,也算是幸事。”

    正在蔡涣听着旁边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的时候,城楼上响起了震耳的鼓声。伴着鼓声的是城门被人从内缓缓拉开,蔡涣偏过头试图从门缝里看一眼这位当今的豫州主:

    当今的豫州主并非是先主,即豫静主的嫡长子,反而是其同父同母的胞弟,从亲戚关系上来说是蔡涣前来投奔的豫昀的叔叔。这位豫州主后来死得蹊跷,豫州史官语焉不详,只是说他宠信佞臣,最后反被其所害。蔡涣后来离豫居雍的时候,与同僚之间也曾私下探讨后来豫愍主与其叔父之死是否存在关联的可能,叔侄相争、萧墙之变的可能性似乎不小。

    开道的骑兵之后,便是马车自城门而出向东驶去。根据车盖的样式与仆从的人数,蔡涣暗自推测,这位想必便是豫州的君上了,再往后先是三公,接着便是九卿。豫州的州令、太尉与御史三人,蔡涣是眼熟的,他在雍州为官的时候与他们可没有少打交道。

    正当蔡涣回忆起当年这位豫州的太尉——常藤将军率军在郑陵一战,虽然豫州经此一役国力大损,但将军之姿、却也在敌我之间都传为美谈——一辆比三公的车盖更为华丽的车驾自城门驶出,前后甚至要各自多上两对侍从。

    蔡涣不禁回想在眼下豫州的朝中,有谁可以有如此逾矩之举?而当他看清车驾上所坐之人的时候,疑惑与惊讶更是一瞬在在心头丛生:

    车驾上坐着的大约是一位女子,长发并未繁复编盘而是简单束隆后、垂在一袭青衣上。这位姑娘面上覆着一张素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了嘴唇与下颌的弧线,流露出冷清的气质。

    “这位姑娘,”蔡涣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可不记得豫州在这个时代有这样一位与三公平起平坐、甚至待遇超过三公的姑娘,偏过头问身边方才那个多话的冀州商人,“是豫州宗室里哪位公主吗?”

    “小伙子,听你口音是荆人啊,第一次来豫州吧,”冀州商人热情搭过蔡涣的肩膀,眼睛却还跟着那个姑娘的车驾一块移动,“这是当今豫州君上眼前的大红人——昭姑娘——虽然官位只是乐府,但祭祀什么的全是昭姑娘在主持。”

    “不但美人,还被委以重任。”苏涣点头评价道,也盯着这位昭姑娘,虽是乐府之职,却行的是奉常之事,也不怪为九卿之首。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车驾已然到了祭台之下停了下来,昭氏自车上而下,在台阶一侧站定。待三公九卿都各列其位后缓步走到豫州主的面前,苏涣看着昭氏像州主行了礼,大概是说了什么请示祭典开始的话,然后转身走在最前、带领着州主与三公拾阶而上。随着她迈步踏上第一级台阶,站在台阶下九卿之后的礼官齐声吟唱起祭歌,这首祭歌本就在百姓间口耳相传,多数农人都会其曲调,在春祭上向来会引发围观的百姓一齐半诵半唱:

    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

    侯主侯伯,侯亚侯旅,侯彊侯以。

    有嗿其馌,思媚其妇,有依其士。

    有略其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

    实函斯活,驿驿其达。

    有厌其杰,厌厌其苗,绵绵其麃。

    载获济济,有实其积,万亿及秭。

    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

    有飶其香,邦家之光。有椒其馨,胡考之宁。

    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兹。

    (又除草来又砍树,田头翻耕松土壤。千对农人在耕地,洼地坡田都前往。家主带着长子来,子弟晚辈也到场,有壮汉也有雇工,地头吃饭声音响。妇女温柔又娇媚,小伙子们真强壮。耜的尖刃多锋利,南面那田先耕上。播撒百谷的种子,颗粒饱满生机旺。小芽纷纷拱出土,长出苗儿好漂亮。禾苗越长越茂盛,谷穗下垂长又长。收获谷物真是多,露天堆满打谷场,成万成亿难计量。酿造清酒与甜酒,进献先祖先妣尝,完成百礼供祭飧。祭献食品喷喷香,是我邦家有荣光。献祭椒酒香喷喷,祝福老人常安康。不是现在才这样,不是今年才这样,万古都有这景象。)

    随着歌声渐弱下去,两侧的礼官奏起乐器。此时三公留在阶梯半腰平台与台阶下的九卿一同叩拜匍匐,惟留州主与昭氏继续走向高台顶端而立。从高台后而上的礼官带着鸟状面具围绕着昭氏舞蹈,作盘桓状。蔡涣虽然没有主办过春祭,但在雍州时自从担任廷尉一职往后便每年参加春祭,二十几年下来也算是对这套流程熟记于心。

    主祭者身着青衣,腰间配有双龙玉饰,在台上扮作木神句芒——句芒本为鸟类,成少昊之子后化作人面鸟身,乘双龙而出,引其同类纷纷来朝,是为春神。

    鸟面礼官其中一人手持木剑,递与昭氏,昭氏沿台侧走一周,口念祷词向上舞动木剑,众人皆叩拜匍匐,此举以示孟春之月,万物当欣欣向荣,再走回州主面前将剑佩于对方腰间;

    鸟面者第二人手持一器皿,其中盛有播种所用粟黍之种,昭氏伸手从中举起一捧,沿台侧走一周,将手中之种向下挥洒至围观的百姓之中,众人皆低头拾种,此举以示孟春之月,农人当勤勉耕种,再走回州主面前将手中剩下的种子交付到州主手上;

    鸟面者另一人手持木耜,再递与昭氏,昭氏双手高举木耜,引领州主随三鸟面者拾阶而下,沿高台之下走一周,再行至一方田地将手中木耜交于君上,州主手持手执横木,脚踩耜头短木,使耜头入土起土,此举以示孟春之月,无论尊卑,皆为春耕之事让行,位高者更应以身作则。

    经此三步,方为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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