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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商税:请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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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江年递了一封请辞的奏疏。

    相比商税远在千里之外的风波动荡,余音带起的震动反而远远超出东南抗税的威力。正如一块小石头入了水,结果发现激起的水花足以撼动整个朝廷。

    沈江年要走,敬王没有拦住么?

    私下议论者纷纷。

    继而再分析,沈江年是敬王最拿得出手的牌,如今沈江年一走,敬王无异于自断臂膀。

    那敬王还有什么牌可言?

    虽然一年前礼部受贿案,年仅十八岁的敬王初出茅庐,便展现出不凡的资质与能力,很快受封敬王。有心人看中陛下对陈卫两家的不满,一批党羽迅速集结在敬王麾下。然而敬王一直后续乏力,先不说礼部没有控制在敬王手中,后续工部、吏部,也都办得不够漂亮。黄河赈灾、巴蜀动乱,一个实打实的政绩也没有。.七

    外加突然提起的西突厥背景,众人恍然大悟,说不定陛下真的没有扶植敬王的心思。

    蜂拥而上的群臣骤然又裹足不前。

    闲话休提,至于沈江年的乞骸骨,理所当然的,陛下和中书门下都否决了。

    沈江年再递。

    陛下再否决。

    沈江年第三次递,话说得很绝。在其位谋其政,用其人则信其策,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办着别人的建议,实在是做不好。

    陛下没否决,放他走了。

    不过以示安抚,将其子沈知贺从从六品上的考功司员外郎,提为从五品上的考功司郎中。

    这是在给他儿子铺路?还是留他的儿子继续辅佐敬王殿下?

    不过……嗐,一个小小的考功司郎中,能掀起什么风浪。

    风浪倒是足以波及远在安邑坊的宣王府。

    “我没有想过要让他走的。”

    若昭几乎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她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熬好的姜汁红糖也搁在一边,显得怏怏的。

    “事涉专门,就算沈江年有党争之嫌,只要不做出罪大恶极之事,现阶段,他依旧是户部尚书的最好人选。”

    李世默想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不过还好,忍住了,看着垂头丧气的小人目色极柔。

    “经营户部,沈江年确实很有一套。但江山代有才人出,总能有更合适的新秀担当大梁,你我稍加留心便是。”

    “不去送送么?”

    李若昭问李世默。

    亦是远在森森宫禁之中的张怀恩问李世训。

    “有什么好送的,弃子而已。”

    李世训嗤笑,“他那个窝囊废儿子本王也不打算多用,老爹如此,儿子更不怎么样。

    “真正要担心的是张大人与本王。”他扬眸,示意对方与自己,“如今本王那个三哥如日中天,想去结交他的只怕踏破了宣王府的门槛。动剑南道的铺排只是他的第一步,他迟早要把张大人和您的儿子们,收拾得连渣都不剩。”

    张怀恩面不改色,淡淡道:“老奴这边倒是不急,都准备好了。”

    李世训也勾起嘴角,“本王,当然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但这两人口中的李世默,却是在沈江年离京的当天,一大早出了长安城南门。

    秋意渐浓,出长安城外的山色一层墨绿一层绛红,更远的山因为目力不及染上灰色,溶进了泛着青色的天宇之中。

    一辆极为低调的马车,在长亭前停了下来。

    “没想到来送草民的,却是宣王殿下。”

    马车上下来一位年至知天命的男子,大抵是缺少缎面官袍的映衬,面容有些灰扑扑的颓唐。

    李世默站在亭中,歪着头笑,“为什么不能是我?”

    “如今宣王殿下正当得意时,我不过一介草民,无官无爵,状如丧家犬,摇尾乞怜只怕都讨不到一碗饭。”

    沈江年回首,招呼自家儿子退到一边,独自一人一步步踏上简陋的长亭。目之所见,天色极灰,自北而来的寒风吹出了深秋的清寒。

    “斩断敬王的臂膀,你做到了。”

    “如果说我本意不是赶你走呢?”

    “不是就不是吧,”沈江年哂笑,显得很是不上心,“你赢了,所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只是,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为何?”李世默侧眸看他,“你在户部经营得如鱼得水,拿手的本领,背后的靠山,都不缺。除非,敬王不要你了。”

    “他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脑子快,主意多。但总给人一种,乏力之感。”他解下斗篷的颈带,露出了被风帽压得有些乱的头发,“私底下的小手段不少,该出手的时候,却总停在岸边,瞻前顾后,不敢下手。在这一点上,他不如你。

    “至于太子,成也家族,败也家族。离开了背后荫蔽簇拥的人,他就只有一个空壳子。可背后那些人,就像蛆虫一般,无时无刻不在蚕食这个庇佑他们的躯壳。只要稍稍给一个外力,这个壳子便碎了。”

    没想到沈江年会说这些话,李世默垂眸,实在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错觉。

    “宣王殿下。”

    终于肯正视这位年轻人,沈江年正正地停在他面前,打断了李世默将起未起的思绪。

    “也有可能是未来的陛下,”他无奈地笑笑,“如今你一切顺风顺水,并非你自己占着多大的道理,不过是太子不受看中,敬王出身不好,满朝文武以为你才是那个有希望的人。你执意反对我,不也是因为,我是敬王的人么?”

    沈江年幽幽一叹,喝出的气流在十月下旬的清晨,已经有了丝丝白意。

    “任凭外界如何传言宣王殿下好风骨,可身处党争风暴的中心,再意趣高洁的人,也难免不被裹挟。

    “可是宣王殿下,请你记住,一旦边疆出现任何风吹草动,事实会证明,我说的是对的。而这场面,我不想看。”

    沈江年重新戴上风帽,抬腿欲走。

    “沈公留步!”

    李世默在身后骤然抬高了声音。

    “你至今以为,本王提出的异议,只是因为我们身处不同的阵营?”

    沈江年回头看立在高阶上的青年男子。

    “难道不是?”

    一再嗤笑,“不然你要替远在千里之外的商人省钱么?”

    终于感觉实在难以沟通,李世默却是连笑的想法都没有。

    “诚如你所言,我们只是政见不同。那么,被党争观念绑架的,究竟是你,还是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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