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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商税: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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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的选择是?

    “诸位大人少安毋躁,本王之所以觉得沈大人的对策并不合适,并非是因为处处于沈大人过不去,而是臣另有意见。”

    李世默垂眸,不动声色扫视周遭,终于安静下来了。

    皇上摆摆手,“说吧。”

    “《周书》有云:‘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商税在我朝赋税比重中逐年提高,可知此言非虚。以往所言,商人如何狡诈逐利,想必经过去年黄河赈灾一事,商人仗义援手,往来船只不绝入东都河南,可知此前印象,并不正确。”

    沈江年立在另一头,隔着过道像隔着天河。

    “商人所图,无非是减免赋税,哪有什么仗义援手?”

    “那是因为信任,信任朝廷不会做出擅自加税之举。”

    李世默正正地看他。

    “沈大人此举,虽然没有明摆着出尔反尔,但新增税目,岂非令天下疑心?更有甚者言朝廷虚伪矫饰,以增名目之名,掩增税额之实。沈大人可以自欺,但自欺未必能欺人。”

    沈江年也看他,眸中难隐焦躁,“那你说,缺口该怎么办?”

    “本王先暂且问沈大人一个问题,赋税虽有缺口,以国库存银,今年断不至于到捉襟见肘的地步吧?”

    皇上在上方赞许地点点头,“好问题,朕也有此一问。”

    “回皇上的话,今年田税有损,但好在并无天灾人祸,国库又有余额,俸禄、军资,尚且可以周转。”

    “那就是了。换句话说,今年还不到不加税,朝廷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沈江年没出声,大概是默认。

    李世默再拜,“在今年朝廷开支暂且可以维持的基础上,欲使朝廷财赋充足,其一为巧立名目,多增赋税徭役。在场诸位大人想必都明白,耗尽民生,无异于竭泽而渔、杀鸡取卵,非长远之计。至于其二——

    “商税收取,在于以额定税。与其空抬税率,不如扩大其额。天下富足,朝廷府库自然充盈。至于如何富民,无非是疏浚河道,减轻关卡繁琐,安定民政秩序。碍于国库尚紧,疏浚河道一事暂时无法立刻提上日程。但保民生安定,应该是不难的。加税必然生出怨言,东南一带必然民生不稳。民生不稳,财富不可畅通流动。”

    沈江年抬高了声音,“对商人不增重税,便会侵吞民力,人丁流失。今年便是明证!”

    李世默也抬高了声音,“那各州县的父母官又在何处?

    “劝课农桑,务尽地力,宽缓待民,毋生滋扰。商人重利轻别离,而百姓安土重迁。如果安守一地都能有口饱饭吃,谁愿意东奔西走只为有条活路?”

    “世默。”

    金光拥簇下的人淡淡打断。

    李世默忙向着陛下一拜,“是儿臣失言了。”

    复而话音一转,“儿臣的建议是,既然朝廷有言在先不加税,那便做得干净利落,一文钱也不必多增。后续辅之以便民利民之策,劝民农桑之余,简便通关手续。农商各尽其利,来年税赋定有增长。”

    “也是一种解决办法,”皇上微微点头,“众爱卿有何意见?”

    沈江年再一次出列,“宣王殿下这是把国库丰盈寄托在明年,但天时、地利、人和皆瞬息万变,宣王殿下如何保证明年风调雨顺?”

    李世默也扬声,“今年增税,今年便会天下离心。”

    “好啦,”皇上终于摆摆手,玉珠串成的十二玉旒摇得哗哗直响,“吵个没完没了,没问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偌大的宣政殿数百朝臣班列,紫金绛色的袍子投下的皆是黑影,如林萧森肃穆,唯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没人?”

    “臣是个外行,”终于有了声音,是兵部尚书徐天楷,他出列道:“想着宣王殿下的主意虽好,也还需配合做点什么。臣想,今年或可裁撤一部分关津文职,既能减少通关障碍,还能减少一部分俸禄支出,正所谓开源节流。”

    “也算是个办法。”皇上挥了挥手,“暂且先记着。加上世默说的,让地方官都上点心,也算一条。”

    沈江年死命地向着敬王李世训使眼色。

    李世训向着斜后方觑了一眼,眸间轻动,没说话。

    沈江年又向着门下侍中柳时睿使眼色。

    柳时睿,可能压根就没看见。

    还是太过于沉默,皇上只得点兵。

    “萧爱卿,你呢?”

    萧靖倒是一如既往地沉稳从容,“回陛下的话,臣弟是商人,每次遇到这种问题,臣还是避嫌的好。”

    “行了,不征就不征吧。”

    来回吵了几个回合,日头渐高,天朗气清下阳光甚是骄烈。自高大齐顶的殿门一路照进来,照成一条明光闪闪的坦途。

    “中书门下拟个旨,把交代的事,条条目目再议一议,理清楚。”

    朝会终散,乌央乌央退朝的人群时而有窃窃私语,又淹没在絮絮的杂音中,如默哀。

    “殿下,殿下!”

    一退朝,沈江年一路追着向宫北走去的李世训。逆向挤过退朝的人群,沈江年人至中年而微微发福的身躯,跑得属实有些吃力。

    “殿下今日为何不多说两句?此前臣与殿下说好了的。”

    李世训回头,修长深邃的眉眼,因阳光照耀过分刺眼而眯了眯。

    “你当日拦我车驾,口口声声称这笔税一定要收上来,不然就会有何等祸事。今日朝会议来议去,可知事实并非如此。”

    大抵是因为李世训高出沈江年半个脑袋,而显得眼神轻蔑,“柳时睿赴东南,此事基本大局已定,加了这笔税,于我何利?”

    撞了一鼻子灰的沈江年又急急忙忙奔向宫外,高墙如夹谷,致密的石砖铺就的长街上,拦住了正欲上马车的柳时睿。

    “柳大人,稍稍留步!”

    柳时睿正被自家小奴搀着登上踏脚凳,看见火急火燎跑来的身影,他挥了挥手,让那小厮退下。

    “柳大人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吧?”沈江年一路来得匆忙,微微喘气,“柳大人回宫,两日前曾与陛下密谈过一次。”

    “沈大人多虑了,”柳时睿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子,看向一边,“不妨和沈大人交个底,两日前和陛下密谈,陛下对今日的情况早有预料。至于最后决定听从谁的建议,全看今日朝会。”

    “国库告急,柳大人也听之任之?听从,一个少年王爷的空想之谈?”

    “不然呢?”柳时睿反问他,“满朝文武都这么认为,我一个人的建议,无足轻重吧?”

    无一出错的履历,背靠剑南道的实力,确实足以令绝大多数人再次权衡利弊。

    尤其在敬王屡屡失误,身世背景堪忧,太子碌碌无为的当下,某些对比就愈发显得赫然。

    “下官确实有,预先的立场。所谓,党争之举。”

    沈江年敛声许久,再开口时因为难耐而字斟句酌,“依附敬王,实属他曾,有恩于下官。下官也想凭借此,实现平生所学。”

    柳时睿看着他,只是笑。

    “沈大人知道四十多年前敛芳宫的事么?”

    沈江年眉心一跳。

    虽然四十多年前沈江年不过总角之岁,但敛芳宫一事,因为太过有名,稍涉官场而人尽皆知。当年的太子李从仪本欲借机肃清内侍,没想到计划提早泄露,北衙禁军起兵,诛杀起事大臣,于敛芳宫逼死李从仪,拥立次子李从僖即位,是为先帝静帝。

    柳时睿淡声开口。

    “家父没什么本事,活到四十岁,便薨于任上,到死也不过是个东宫属吏,不足为提。”

    东宫属吏?

    当今陛下未曾入主东宫。安和元年,是北燕骑兵和凉王爷两支军队护送登基。当时位居东宫的是悼太子李若旸。

    先帝也未曾入主东宫,是一帮内侍把先帝送上了宝座。此前的东宫之主是隐太子李从仪。

    柳时睿今年五十六,他的父亲,如果在世,差不多八十岁左右。四十岁去世,四十多年前,那他所任职的东宫属吏,是谁的东宫?

    沈江年的脑子飞速旋转着。

    柳时睿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示意远处的小厮过来扶他上车。

    “好好活着,有一天算一天,别难为别人,也别难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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