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一段小插曲,今天的晚餐时间,由此衍生出了讲故事时间。
大牛说得没错,闻星洲对食物的确不怎么挑剔,足以果腹即可。
晚餐林云雅挑了一家做融合菜的餐厅,氛围雅致的包间提供了私密交流的空间。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她一直努力在做心理建设,万一听到违法乱纪的事情,她会假装没听过。
她假装很不以为意的样子,轻飘飘地歪了歪脑袋,“说吧。”
“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实验项目在非洲,顺便做了一段时间援非志愿者。”
在林云雅大脑里争先恐后冒出的念头,极为恐怖,例如□□交火、走私、贩毒,得知大方向与为非作歹无关,林云雅几乎是即时松了一口气,不同刻意假装轻松,真实的好奇和关切一并涌出来,“是什么项目呢?”
“对某一抗原特异的cd4+t细胞的——”闻星洲始终注视着她,在她流露出第一丝茫然时就及时打住,改成通俗易懂的粗略回答:“一个关于hiv/aids的项目。”
原本与当地医院沟通良好,项目进行顺利,一直到项目临近完成时,一天半夜,当地突发军变。
“撤离时,我和军保说我有持木仓证,找他买了一把28号霰弹木仓。”
仿佛听到的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林云雅睁大眼睛,“我对木仓支不太了解……”
“基本只能捕猎飞禽。”闻星洲苦笑了下,“我只有一把28号和一柄□□,防御有限,和我同行的还有一位师兄一位师姐,平时连健身房都很少去的人,都需要我的保护。因此在撤离途中还是出了一些意外。”
寥寥数语,闻星洲怕吓到她,尽量语气平淡,不去叙述个中细节。
可是林云雅已经不敢想象,那该是怎样的一番惊心动魄。
她回想起刚才在车上看到的,一片怵目惊心的伤痕,“现在还会疼吗?”
闻星洲的“不疼”已经话到嘴边,在对上她眼中流淌的担忧之后,顿了顿,改口成:“有一点。”
“是下雨天会疼吗?”林云雅努力搜索着为数不多的生理知识。
“嗯,对。”闻星洲很肯定地颔首,悄悄不悦地瞥了眼窗外,晚霞艳丽得像正在烧灼。
为什么今天没有下雨?否则,可以再努力装一下可怜,说不定足够获取一个她怜惜的亲吻。
不过没有关系,他察觉到了因为伤口而衍生出的,林云雅对他超乎寻常的关心和心疼,于是半转过身去,掀起衬衫下摆,露出爬了一条长长疤痕的后腰腰侧,试探地指了指:“还有这里,也是当时受的伤。”
触目惊心。
林云雅眼前只剩下这四个大字。
是以,她自动忽略掉了闻星洲隐隐期盼和炫耀的语气,怜爱地起身走过去,在椅子旁蹲下,探手轻轻抚了抚那一片皮肤,指腹感受着凸起的纹路,令人心疼。
“这个呢?”她快把他上半身扒光了,在肩胛骨附近又找到一个覆盖范围甚广的旧伤伤口。
闻星洲侧头回看一眼,说哦,“这个是在欧洲,有个项目需要出野外,运气不好,碰上了野猪群。”
“野猪?”
林云雅是城市温房里长大的娇花,别说野猪,连家猪都没有见过。对猪的印象,完全停留在餐桌上香喷喷的猪肉,和食品包装上粉嫩可爱的小白猪图案。
“野猪属于猛兽,攻击性非常强,如果你以后遇到——”
闻星洲用目光丈量了一圈她的腿围,把她的胳膊拎起来捏在掌心里晃了晃,然后把本来想叮嘱她小心的话咽了回去。
林云雅几乎第一时间明白了来自战斗小破孩的嫌弃。
她一向以健身房练出的好身材为傲,自知肌肉线条匀称漂亮,属于女性中较少见的力量型。
但她更不缺的是自知之明,让她拎哑铃或许还可以,打一套架子漂亮的拳击,换成真枪实弹和猛兽搏击,是绝对行不通的。
她伸手,一颗一颗将他的衬衫纽扣扣好,一边扣,一边沉闷地叹气。
几步外,窗开着,夏季的晚风是热的,吹进来,带进了一片不知名的淡紫色小花瓣,打着小小的旋儿,落在面前摇头晃脑的黑发发间。
闻星洲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不自觉往前俯身,伸手捻下花瓣,连带着,抚摸她柔顺的黑发。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他的承诺笃定,认真得像身后一并吹来的热烈夏风。
只要她还愿意留在他目光所及的范围,他就会一辈子保护她。
林云雅再度忽略了他的坚定决心。她正忙着愧疚,并由愧疚生出了一点难过,因为闻星洲身上真的称得上是伤痕累累,但凡她在赤|裸相对的时候稍微用一点心,都不可能没有发现。
包厢推门被从外轻轻敲了敲,服务生进来上菜。林云雅及时收拾情绪,泰然起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前菜是松叶蟹土豆泥塔,压得绵密的土豆泥作底,牛油果和松叶蟹肉层次丰富,三文鱼带来饱满的油脂,炸得脆脆的紫薯丝是新奇点缀,叉子挑起一口,清新又满足。
林云雅忽然产生好奇心:“有你以前的照片吗?”
“在非洲的时候?”闻星洲意外,并且欣喜,每一次林云雅愿意了解他,都能够迸发出无法忽视的欣喜。
林云雅的下一句话,让他的笑意更加深重,不得不抬手掩饰一下的那种深重。
“嗯,我想看。”
“好。”闻星洲立刻拿起手机。
林云雅能猜到闻星洲不是一个喜欢自拍的人,不过他好像也不太喜欢他拍,他皱紧眉头在手机相册中艰难翻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出一张,远得都快要看不清人脸。
烈日下,他站在一辆风尘仆仆的陆地巡洋舰的车顶,合身的黑色t恤,迷彩服系在腰间,肤色比现在黝黑一两度,身量也比现在结实。
哪怕隔着充满噪点的模糊照片,林云雅也能感觉到一种近乎野性的男性魅力。
关于闻星洲的好身材,她一直以为他是勤于健身的缘故,充其量算是一个高度自律的人,值得一份略高于平均水平的敬佩。可是,当她知晓了另一层令人惊奇的意义,她自诩阅历已经足够多,他之前的描述仍然在她眼前铺陈开一个全新的万丈世界。
闻星洲将她长时间的垂眸沉默理解为恐惧和厌恶。
他很后悔,为什么要提这种事,为什么不能让她拥有完美的晚餐体验,再快快乐乐地结束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