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微直接摔进了地面还算结实的山林边缘，身下的泥流如洪涛一般不断地往裂口涌。
但顾不上那么多了，第一反应是去拉傅凌琛。
“把手给我！”
可她话音未落，连同她前半身倚着的部位一并断裂，整个山崖齐刷刷地坠了下去。
一瞬间，程时微便悬空了上半身，她只觉得身体的血液都凝固了。
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掐着，发不出声音，可两行热泪已然涌了出来。
傅凌琛掉下去了。
她长长的睫毛被雨水粘在一起，眼底无尽的酸涩。
条件反射想要向前确认，她不相信，对方一定还在崖边，有那个力气将她丢上来，他肯定不会被冲下去！
但她刚要往前探，后面一双手匆忙伸出来，将她拖了进去。
“程小姐，冷静一点，程小姐！”
宋风带着人赶来了，心痛却也死死拉着他们小幺。
他接到傅凌琛的指令就马上出发了，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程时微混身一震，没有回头，只是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断面。
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卸得一干二净，听不清嘈杂的是风声雨声还是自己的心声。
又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
而山崖下的正下方，爆发式地涌动着湍急的水流。
混合大量的泥沙，一半浑浊一半清澈。
“刷刷刷……”
雨，似乎永无止境。
天空阴沉得要塌下来，被浇灭的火留下了漆黑的痕迹，黄沙般的泥流顺着被覆盖的水沟滚滚而下。
最终，汇入了更低处的溪流里，冲刷的声音震慑山谷。
杂乱的泥脚印遍布整个溪岸，但印上去的时间很短暂，转瞬就会被泼洒的雨水洗得一干二净。
蹭掉的青苔一半豁开着粘附在石头上，一半早已被激流冲走，翻卷着不知去向。
“大家脚下小心点！”
嘈杂的声音里，前方的人朝后面提醒了一句。
跌倒在地的人脸色青得可怕，一半的衣服湿了个透，幸亏同伴及时拉住，否则就被汹涌的溪水冲走了。
而这条并不好走的溪石路，靠近山壁的地方，一股黑烟腾腾而起。
确切地说，是两股。
其中一辆车的火势即便在瓢泼大雨下也燃烧了好一段时间，碎片残骸抛得到处都是。
普尔曼静静地侧翻在石滩上，一侧凹陷得十分严重，玻璃碴子散落一地，在灰暗的天色下竟是闪出很违和的亮色。
处理现场的人一个个都一言不发，担任搜救的负责人眼神空洞地望着溪流的尽头。
紧抿的薄唇藏住了复杂的情绪，埋头继续往前。
那里有大面积的塌方，水分饱和度拉满的泥浆随时有二次发动的危险。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必须拿着手中的探测仪器一寸一寸地找过去，一部分人在源头，一部分在下游，试图在这场与死神的赛跑中获得希望渺茫的胜利。
“砰砰砰！”
下游安全地带停了一排的车，其中一辆越野车的后板完全拉起，充当临时的雨棚，落在上面的劲雨发出了豆子般的暴响。
“……”
程时微坐在车尾，微微弓着身体，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毛巾，头发还是湿的，脸颊也是湿的。
但她眼角已经干涸了，只留下一抹隐隐的红色。
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水，氤氲的热气在风中不断消散，但始终没有喝进一口。
她的目光很空洞，低头死死盯着脚下的土地，不远处晃动的人影映进她的余光，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宋风站在她旁边，撑着伞。
耳边只有噼里啪啦雨水撞击伞布的噪音，可这一隅却有着可怕的寂静。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从山上下来，就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幺，眼里闪过刺痛之色。
本想派车先送程时微回市内，她需要做一个身体检查。
可程时微没有反应，也不想走。
宋风知道她在等什么，大家都在等。
但在这里等，即便是他也无法想象，这个脸色异常苍白，似乎下一秒就会晕倒的女人，内心将是多么沉重的煎熬。
他心有不忍，可嘴角动了动，又发觉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
转头看向还在不断往溪谷进的手下，他的神情又何尝不凝重呢。
傅凌琛跌落的地方纵深超过了二十米，假设有泥石流的缓冲可以减低重力的冲击伤害，但谁的心里都明白，无论是被卷进泥流还是落入了溪水，危险程度只会是无限拔高。
他理智地去分析，内心却已经无可奈何在祈祷，希望傅家的列祖列宗，能保住他的老板。
可这雨，似乎下得比刚才更大了。
山中起了一层雾气，像是什么不祥之兆。
没有人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碰触某种禁忌。
这个时候，山谷里骤然“轰隆”一声，似乎是哪里又塌了。
那声音，遥远而飘渺。
程时微浑身抖了一下，有些呆滞地抬头，视野的尽头有一瞬变得模糊，但马上又恢复清明。
“……”
她干涩的嘴唇微微张了张，便吃进一股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山风。
脑海里一片空白。
程时微似乎只能听见自己重重跳动的心音，每一下都用尽了力气，可只要不去注意，又好像停止了一般。
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她突然低声说道。
“风哥，能跟我说说吗？”
她顿了顿，这个停顿有点长，不像是深思熟虑，更像是一瞬间的放空。
几秒钟过去，才沉重地补上一句。
“这六年，他都做了什么。”
宋风回头看着她，两人之间只隔着两道雨帘，即便离得这么近，听着也有些不清晰。
但在程时微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也耐心地等来了第二句。
他动了动，将距离缩进到同一个空间，十二骨伞侧着与车顶相接，下滑的雨水汩汩而流。
内心有些悲凉，但宋风似乎早就预感到自己迟早有一天需要做这个说明，因此并没有措辞多久，便缓声说道。
“第一年，派人去了国外那所大学，再扩大到整个学区，再到所有可能的院校，都没有得到有效信息后，特效药面世了。”
“傅总立刻派人去接洽，无功而返，自那之后老板变了一个人似的，二十四小时都在处理公司的事务，疯狂在各个领域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