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过蝗虫凶残一片的流民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不过有人害怕，自然就有人不怕。
几个胆子大的被推到了最前面，瞧着锅里的蝗虫，忍不住问道：“这、这是做什么？”
总不能是用这油炸的方式吓唬其他蝗虫吧？
端着油锅的汉子不由朗声笑道：“自然是为了吃啊！”
“吃？！”
满场哗然。
这些蝗虫能吃？
要是吃死了人可怎么办？
“这个很好吃的！”
汉子瞧出了大家的恐惧，他也不恼，反复炸过之后，挑了一个端详着：“瞧！这金黄喷香的，多好吃啊！”
说着，他就塞进了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
瞧他一脸陶醉的样子，好像真的很好吃啊！
汉子又道：“都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这蝗虫可比蚊子肥美多了，又这样油炸过，可比那些大酒楼里的小酥肉都还好吃！”
这么说着，汉子又挑了几个，旁若无人的吃着。
不过他吃归吃，手上的动作却不见停。
他把炸好的蝗虫倒入盘子之中，当即有人往油锅里倒了另一袋子的蝗虫。
“滋啦”的声响，再次吸引了不少人的聚集。
“你们也试试啊！真的好吃的！不骗你们！”
大约是这汉子先头吃了几个，这会儿吆喝得又十分诚心实意，当真就有几个人上前，试探了拿起了一个放在了嘴里。
说到底，蝗虫也是虫子，即便油炸过了喷香十足，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
可那是放在平时食物不缺的时候。
而现在，他们吃了一个多月的粥，即便有那什么可以充饥的土蛋蛋，可他们还是饿啊！
这人一饿，就容易尝试其他的东西。
区区一个虫子，还能吃死了他们不成？
这么一想，就有人一狠心将蝗虫放在了嘴里。
“嘎吱嘎吱——”
“咦！”
这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吃！”
“肉味！是肉味！真的是肉味！”
有人比他还有激动，在旁边尖叫不停。
“真的吗？真的是肉味吗？”
“蝗虫真的能吃？”
“反正吃不死人！快吃！”
眨眼间，第一盘炸好的蝗虫就被吃空了。
第二盘蝗虫还在油锅里翻腾，想要吃，还得等一会儿。
可是沾了油、吃到肉的大伙儿等不及了。
灶台后面的大汉看得发笑，可是鼻子却有些发酸。
他忍不住高声道：“我们这边准备的蝗虫有些少，你们都去抓啊！抓好了交给我们的人挑拣一下，老子就给你们炸！放心！不要你们的钱！这油也有贵人给！”
话音刚落，就有不少机灵的人跑去抓蝗虫了。
其他人不甘示弱，也跟着跑了。
不多时，吃过蝗虫的那些人跑了个干净，但是摊子前面围拢了另一波没有吃过的人。
大汉不厌其烦，重复之前的话。
……
一整天下来，油锅里的油添了好几回，可是这附近的流民，除了尚在襁褓里的婴儿以及两三岁肠胃虚弱的小孩之外，其他人全都吃了不少的油炸蝗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觉得附近一带的蝗虫少了许多。
有一些人吃的不多，又或者吃得不过瘾，忍不住看着收油锅的汉子，大声喊道：“你们明天还来吗？”
“明天不来啦！”
大汉的话音才刚落下，就有人急了：“怎么就不来了呢？要是你们不来了，我、我们……”还怎么吃肉啊！
“不是我不想来啊！是贵人怕你们的身体吃不消哦！”大汉能够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他摇着头道：“贵人说了，让我过五日来一次，这样免得你们吃得受不住吃坏了身子，也能给你们添添油水！”
不少人的眼眶湿润。
他们忍不住问道：“是哪位贵人啊？你告诉我们吧，等明天，咱们要去清安寺给贵人奉一盏长明灯去！”
清安寺也在京郊，寺庙里的和尚不少，种了不少的地，存了不少的粮食，旱灾以来，他们救济了不少的百姓。
不少人都说清安寺的和尚才是真菩萨，那里的长明灯才有护持之力。
在清安寺点亮一盏长明灯并不需要什么银钱。
但是需要点灯之人自制灯台，才能因为虔诚而被菩萨保佑。
大汉也是知道这些的。
他原也想去给贵人点一盏长明灯，这会儿便不隐瞒地道：“是英国公和他的夫人！不仅是这些，就是你们吃的那些土蛋蛋，都是两位贵人无意中发现的！”
说到这里，大汉十分感慨地道：“若不是因为两位贵人，这一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啊！”
……
江兰珺和谢殊暂时还不知道城外的许多百姓都决定去给他们点一盏长明灯。
江兰珺的肚子已经大了好多，穿着较为轻薄的春衫，已经遮不住肚子了。
可她这会儿一点儿都没有闲着。
正和白露、小满两个抱着一叠的账本算着账。
“存粮还有八百旦，土蛋蛋倒是还有三万斤，按照之前一个月的消耗，这些土蛋蛋大约还能撑上三个月！”
“姑娘，咱们是不是该想办法去别处再买些粮食回来了？”
小满算着账，眉心拧紧：“随风还在云州郡，云州郡那边的粮食不少，只是价格上涨了不少。”
“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吧。”
江兰珺考虑到明年还有涝灾，这粮食还是要多多准备上一些才是。
得亏她的嫁妆和英国公府的家底厚实，不然真不一定能够支撑起这样的开销。
好在这样的付出也有了回报。
她虽不知道上一世究竟死了多少人，但谢殊知道大概的数字。
上一世，到今日死在干旱、蝗灾之下的百姓已有数万，但这一世除了关东那一带，京城这边的死伤却控制在了三千左右。
一个村落多是几百户人家，一家少说五六口人，三千左右的人口，只有半个村落的人口。
不说上一世，就是以往每次这样的灾年，有灾情的地方几乎都是整个村落、整个村落的人死在灾年里？
在危及不到己身的前提下，江兰珺和谢殊都愿意救下更多的百姓。
这边江兰珺和丫鬟们算着账本，另外一边，谢殊悄悄地来到了周朝质子府。
才刚在书房见到了明博俭，就见明博俭的谋士，那位青年文士一脸苍白地跑了进来。
瞧见谢殊，青年文士下意识顿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谢殊挑了挑眉，起身正欲避嫌，就听明博俭道：“无妨，左右也不会是什么听不得的事情。说吧。”
最后两个字是对着青年文士去的。
青年文士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宇文吉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