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肚子的流民只要能吃饱，并不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
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就连可以吃死人的观音土也能下肚，更何况现在这个能够饱腹、只是味道不太好的土蛋蛋？
去年谢殊就联系了几家信得过的人家，叫他们收了不少的粮食，如今便和英国公府先后开了粥棚。
谢殊与那几家并没有明面上的往来，因此开设粥棚时，也刻意与他们错开一些。
不过同样开了粥棚的，也不止他们几家。
江家也是准备开粥棚的，便约了英国公府一起。
两家的粥棚放在了一处，江家家底不厚，只设了两个。
不过英国公府也只设了三个粥棚，另一个处在两家粥棚的中间，用来处理土蛋蛋。
两家的粥不算稀，但也算不得稠，一碗下去，小孩子可能饱，但大人一定不能。
可如果添了一勺土蛋蛋泥，不说如何饱，但不饿却是真的。
更何况，江兰珺还让人在土蛋蛋泥里加了一些盐，至少吃起来没有那么寡淡无味。
其他人家粥棚前的人并不如英国公府和江家粥棚前的人多。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流民往这边聚集，谢殊皱了皱眉，便让人送了几车土蛋蛋去别家，让他们也另设了蒸制土蛋蛋的棚子。
外地的流民依旧在往京城方向涌来。
他们千难万难地来到了京郊，以为看到的会和家乡差不多的场景，却发现这里的流民虽没能吃得满面红光，却是健康的、不饥饿的。
他们甚至自发组织了巡逻队，维持着粥棚附近的秩序，争取让每个人都能吃上。
而此时，也有流民开始知道，土蛋蛋是英国公夫人在出嫁前发现的，她发现土蛋蛋的高产量，便让名下的佃户去培育，这才有了如今这么多能叫人不再饿死的土蛋蛋。
一切好像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涌到京城的流民并没有发生暴乱，他们可以吃饱，甚至努力尝试在干涸的土地播下一些种子，虽然都是徒劳无功。
但在关东地区，因干旱和饥饿，已经发了好几起百姓和富商之间的冲突，甚至一些富庶的县衙也被冲击，里面的物资被洗劫一空，县令等人也受了伤，甚至也有了死亡。
关东地区的动荡传入京城，皇帝又是眼前一黑。
他死死地抓住龙案的两侧，才叫自己稳住身形，不至于一头栽下去，可皇帝的脸色白的骇人。
“陛下，保重啊！”
高鹳哆哆嗦嗦，想去扶皇帝，却又畏惧着什么，双手悬在空着轻颤着。
皇帝似乎没有看见这一切。
他好不容易稳住，睁开了眼睛，眼睛似乎有些浑浊。
他茫然：“难道朕这皇帝做的不够好吗？”
“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吗？”
“高鹳，你来说，朕这个皇帝当得，是不是处处都是错？”
高鹳哪里敢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一个劲儿地喊着“陛下，陛下”。
皇帝往后一倒，整个人瘫在了龙椅之中，周身都是暮气。
……
三日后，皇帝祭天，上承罪己书，企图让老天降下甘霖。
可一连三天过去，依旧没有一点雨落下，甚至头顶的太阳越发灼人，将大地晒得越发烫人。
皇帝当天夜里就晕了过去，第二日醒来时，居然口眼歪斜。
满朝沉默。
此时，四皇子走到了人前，揽下了前往关东赈灾以及镇压暴民的的差事。
这件事情放在眼下，实属“吃力讨不着好”的苦差事，可就如四皇子所言，这件事情必须有人去做。
第二日，四皇子就带着皇帝为他准备了两万兵马和粮草就往关东去了。
如此依旧不够。
五皇子眼馋四皇子离京之后在朝官之中的名声，便也想照着去做。
只是满大兴，除了京城一带和关东地区之外，其他地方只是有一些干，却不至于闹旱灾。
五皇子是失望的。
只是没等他把失望表露出来，有一件事情爆了出来——
旱灾之后多蝗灾，京城一带就闹了蝗灾！
铺天盖地的，如同乌云一般的蝗虫过境，地上只剩下一片狼藉。
——原先的京郊官道两边还有一些干枯的草根，可这会儿，草根附近的土都被蝗虫啃低了一块。
蝗虫过境，不仅作物留不下，就连小型的动物如老鼠兔子也难存一个。
原先躲在外头的流民为了不成为蝗虫嘴下的食物，发了疯似的想要往京城里冲去。
但是他们根本冲不过守城侍卫手中的刀。
冲在最前面的那些人撞在了刀上，没有当场身首分离、血溅当场，却也是一个个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场面一度失控。
直到皇帝的常安军出马，斩了闹得最凶的那几个，流民才逐渐冷静下来。
“不想死的，尽管往里冲。”
丢下这样一句话，这位常安军千夫就领着一队士兵取代了守城官兵，专门用来镇压暴动的流民。
皇帝此举，虽然有些血腥，可乱世用重典，杀鸡儆猴这一招的确能叫一些宵小仔细掂量行动的代价，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大多数流民都龟缩在了城墙脚下，似乎这样就可以有一些抵抗蝗虫的恐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谢殊领着一个队伍从城内走了出来。
这只队伍之中，除了谢殊和他身后提着一个包裹的侍卫，另有两人抬着沉重的木桶，一人拎着锅碗瓢盆，一个拿着桌子，最后在城门西侧一一摆开。
大锅很快架了起来，下面红红的火焰，烤得人越发炎热和缺水。
其中一个人打开了木桶，和另一人合作在大锅中倒入了大半的油。
锅下的大火很快烧热了油。
这是提着布袋的人打开了袋子，“哗啦”一下，全都倒入了油锅之中。
“滋啦”的声响很快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他们看了过来，然后发现，居然有人在城门口油炸东西，怪不得这么香。
好些人嗅着鼻子，口中的涎水泛滥。
旱灾这么久，他们嘴里早就淡出了鸟来，现在京郊附近连一只麻雀都看不见，一个个都成了他们的腹中餐。
是不是他们太久没有吃肉，以至于现在闻到了肉味。
肉？
真的有肉？
不少人忍不住凑近了过去。
这一瞧，顿时惊骇地后退——
哪里是什么肉！
这油锅里的，是一个个的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