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锦华低眉跪坐在床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捏着紫珑的额鬓，寝衣微微松开一些，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锁骨。
灯火照在他精致昳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而又顺服的美感。
“锦华。”紫珑阖着眼，嗓音慵然，“我觉得你以后可以跟他们多来往，别把自己孤立在人群之外。”
很显然，漪澜和青鸾方才在外面的低声交谈，锦华和紫珑在屋里都听见了，练武之人就这点不好，耳力足，只要距离不是隔得太远，总能无意间听见一些窃窃私语。
所以越是武者，越警惕隔墙有耳。
“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锦华语气淡漠，像是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情，“我也不喜欢他们。”
既然彼此都不喜欢，又何必假装客套。
紫珑阖眼不语，眉眼泛着层层莹润光泽，瓷白肌肤似是矜贵上等的美玉，精致无瑕。
锦华只看着，心头就忍不住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目光贪恋地落在她的脸上，喉咙里像是卡了千言万语，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时间流逝，夜一点点深沉。
锦华沉默了良久，忍不住想着，若时间就此定格，该有多好。
他不用再面对离别，心头也不再彷徨，不用担心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
三年，时日太漫长，还没走，就已体会到了思念的煎熬。
“你在不安什么？”少女开口，嗓音微带了几分哑，显得疏懒，“担心你离开以后，有人取代了你的位置？”
锦华没否认，只低声道：“我是主子亲自带回宫的。”
紫珑眼也没睁，脑子里却不由已浮现出九年前初遇的场景，嗯了一声：“时间过得挺快。”
锦华道：“就这样？”
想到九年前，竟只有一句“时间过得挺快”的感慨？
紫珑睁开眼，视线里映入一张柔美容颜。
锦华的模样是生得真好，柔和的灯光里模糊了几分轮廓，却仍像精雕细琢的古画卷，每一笔都极其精致。
浓黑瞳眸里像是蕴藏着漫天璀璨的光芒，只是这样的光芒常常被沉默掩去，教人只看到了平静。
紫珑许是清楚他心里的想法，也知道他内心的不安，淡淡开口：“只有无坚不摧的人才有资格掌权紫阳殿，锦华，你这样的性子进入紫阳殿，日子大抵不会好过。”
无坚不摧？
锦华沉默良久，心里很清楚，这四个字说的容易，做起来有多难。
有了感情就等于有了软肋，就不可能做到无坚不摧。
可他不信。
“我能做到。”他道，“不过是熬下来罢了。”
为了自己想要的，没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至于日子好不好过，他觉得不甚要紧，只要能活下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过是熬下来？
紫珑淡淡一哂，区区一句话说得倒是轻松，可其中煎熬，大概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
她道：“希望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锦华说完，沉默片刻，“主子喜欢我吗？”
紫珑没什么迟疑地说道：“嗯，喜欢。”
“有多喜欢？”
紫珑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着他这张美得让人惊艳的脸，“很喜欢，想放在身边一辈子。”
锦华心头一喜，嗓音绵软：“那……除了我之外，主子还会喜欢别的人吗？”
“锦华。”
锦华抬眸，安静地看着她。
“我身边伴读很多，他们不但容貌生得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个个听话。”紫珑语气淡淡，“你觉得，你跟他们有什么不同？”
锦华一怔，脸色刷白。
紫珑收回手，漫不经心地起身靠在床头，目光还是落在他的脸上，声音却已经淡了下来：“你是我带回宫的不假，可这又能说明什么？这九年跟在我身边，你应该知道我是个爱美的人，不管是人还是花草，美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生欢喜的。”
“你看当年我选择的伴读，个个容貌顶尖，不管是比家世还是比才情，你觉得自己比他们优秀？”
锦华抿唇，苍白的脸上没有情绪，心里却已是一片情绪翻滚。
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以为，他跟那些伴读是不同的。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不同的。
原来不是。
“你容色漂亮，他们也不差。”紫珑淡道，“而且你该知道，以色侍人者不长久，倾国容颜也总有衰老的时候。”
“不管你是真心喜欢我，还是只想在我身边拥有一席之地，我都不妨告诉你，如果你没有比其他人更优秀，更出众的本事，你便无权也没有足够的底气让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锦华说不出话来，五指紧紧抠住被褥，内心深处陌生的情绪翻涌几乎快破土而出。
他很想摇头否认，他跟那些伴读是不一样的，紫珑待他跟其他人也是不一样的，可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其实比谁都清楚，紫珑说得没错，他容貌固然生得好，可其他伴读也都不差。
他是甘家旁支的庶子，爹不疼娘不爱，若不是当年紫珑把他带走，他这些年是生是死都不好说。
就算活着，也是人下人。
他的身份跟紫珑天差地别，一个身在云端，一个只能仰望云霄。
他的才华也并没有比其他人优秀多少，纵然下过苦功夫，可放眼整个皇朝，比他天赋高又肯努力的人何其多？
他又算得了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南圣皇朝尊贵的嫡公主只喜欢他一个人？
他有什么资格痴心妄想？
“走吧。”紫珑朝他伸出手，拉着他一块儿下床，往屋子外走去。
锦华没有反抗，呆呆地任由她拉着，掌心握着的柔荑微凉，悸动透过直传心扉。
夜色下的光温润而柔和。
光线透过两旁的草木枝条，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的寝衣上，锦华和紫珑的影子交叠，夜色下一片静谧。
“整个谢宅前厅后院，长廊水榭，暗处都有高手隐藏。”紫珑淡淡开口，“如果我现在让你去找，你有本事把这些高手都找出来吗？”
锦华微怔，随即摇头。
“你该知道这些高手都是从紫阳殿九死一生拼杀出来的，稍有疏忽就是性命不保。”紫珑道，“可纵使他们付出了如此惨烈血腥的代价，也只能做个影卫，隐于暗处，见不得光，服从主人的命令，不得稍有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