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迟暮有些惊诧,只道:“为何?”
难不成供奉神仙,能让这里的人活不下去不成?
国主看出他心中所想,道:“百年前听海国初次建立之际,曾供奉过一位天上来的神仙。”
“这个我知晓,”迟暮道,“王城里还有废弃的庙宇。”
只不过里面的塑像全部没了头。
“那位神仙行事有度,通情达理,法力高强,是救生活在无悔之海里的百姓的大恩人,也是听海国最初的建立者。”
法力高强?听到这迟暮不免疑惑,无悔之海不是天生压制法力的地方吗?为何那位神仙不受影响?
国主道:“后来他离开无悔之海,这里的人便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神仙,但他们依旧修建庙宇,虔诚供奉。直到百年后,又来了一位神仙。”
“若说第一位神仙为听海国带来好运,那这第二位便是带来灾祸的恶神。”
听到这迟暮有些疑惑:“如果法力受限制,又如何带来灾祸?”
“靠挥霍百姓对神明的尊敬和信赖。”
国主目光沉下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视人命如儿戏,践踏百姓的一片真心。”
一个犯了错被流放的神仙,蓦然来到陌生之地,发现这里的民众对他极为热情与崇敬,但却不珍惜,反而狠狠践踏,简直该死。
迟暮沉默片刻,问道:“所以这便是听海国不信奉神仙的开始?”
“若是会带来厄运,又何必信奉?”
“那也不能个个都杀。”迟暮道,“总有好的吧。”
国主冷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迟暮没话说了。
理智上他觉得这种做法不可取,可感情上又觉得理所当然,当一向尊崇的信仰破碎,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度的恨。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喧闹声,迟暮向外望去,见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心中升起焦灼之感。
怪物怕是又要来了。
若是天庭神仙未至,到时候该怎么办?这里的百姓可能都会死。
殿中陷入死寂,直至窗外飘起了细雨。
便听国主沙哑着嗓子又问:“你这个请愿,真的很灵吗?”
“很灵。”迟暮心思不在上面,随口敷衍道。
“那孤可以再求一次愿吗?”
迟暮扭过头来,不免疑惑:“陛下……想求什么?”
财富?好像不必吧。官位?看起来更不可能。长寿?这个根本没办法求。
“孤想再见死去的王兄一面。”
国主缓缓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说出了深埋久已的心事。
请求死者托梦吗?迟暮想,这个求愿倒是常见。
“可以。”
他掏出账本,依例询问道:“死者何名,死因为何?死了多久?与陛下关系亲厚否?”
死因太惨不行,怨气太重没办法托梦。死了太长时间可能早就投胎。而与请愿人关系好点更容易托梦。
半天半没有回答。
迟暮有些奇怪,正想出声问询,就听国主轻道:“他叫慕容清,二十五年前,我为了王位亲手杀了他。”
……
宫廷秘辛就这么被引了出来,迟暮手一抖,朱笔随即掉在了地上。
伸手去捡时他想这可怎么求,百分之百求不来。
可再抬头他又面色如常,只轻声道:“陛下想呈什么供奉?”
“我的命。”国主轻轻咳嗽,一字一句道,“如果能再见他一面,我可以用命来换。”
慕容轩盔甲上全是雨水。
他站在城门前,听着外面嘈杂而又令人胆寒的怪叫声,狠狠捏紧手中的佩剑。
跟随他的士兵寥寥无几,可身后王城还有无数百姓。
不能退,死也不能退。
一只祭孽突然跳上城墙,似是挑衅地叫了两声,慕容轩取出弓箭,搭弓放箭,射中了它的一只眼珠。
那祭孽随之嚎啕一声,瞬间无数只从它身后跃起,向慕容轩统领的军队奔去。
“杀!”慕容轩坚决道,“誓死保卫王城!”
“杀!!!誓死保卫王城!”士兵们大声呐喊。
雨夜中,一场似乎注定失败的战斗开始了。
而远处,昭匀和白术远远站在房顶上,观望着城门处发生的一切。
“我现在觉得,来无悔之海好像是个错误。”昭匀道,“竟经历如此之多的波折。”
白术道:“那也得硬着头皮上。”
昭匀看了他一眼,轻哼道:“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法力还受压制,别没打两个就死了。”
“第一,我没那么弱,”白术松了松筋骨,道,“第二,我比你强。”
一眨眼一只祭孽落在他们面前。
二人:……一起上吧。
雨还在下着,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云淮一路奔向王宫,路途却不断遇见被怪物袭击的百姓。
他没了法力本就劣势,伤也不过刚刚好全,抵抗怪物十分费力,现下还要帮护百姓,一时间进退两难。
数十只祭孽瞬间落在众人面前。
云淮将惊惶的百姓护在身后,提着剑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鲜血顺着雨水流下来。
宫门就在不远处,迟暮还在里面。
他目光一暗,举起剑似有同归于尽的架势。没曾想祭孽丝毫不惧,低叫着前进两步。
一道金光忽而劈在它们面前。
云淮抬眼,就见一身青衣的花神落在眼前,挡在他与祭孽之间。
如此危急花神还不忘打趣:“财神殿下,我来得算是及时吧?”
“……很及时。”
话音刚落,祭孽忽得冲了上来,花神眼疾手快祭出风灯,一时间金光再次闪现,神兵威力如何能挡,方才还嚣张无比的怪物蓦然全部倒地,尸身消散了。
云淮瞄见是自己的神兵,默了默也没计较,只是道:“你去帮衬白术他们,在城门。”
“那你呢?”花神问,“你现在要去哪?欸你的剑去哪了?”
“剑我给了白术,”云淮转身,目光带着坚决,“我去王宫。”
……
迟暮此时刚写完账目,国主按了手印,已经睡下。
凝着他苍老的脸庞,迟暮深深地叹了口气。
做了半辈子的君王,有过无数意气风发的时刻,老来却失了权势,被一手养大的儿子囚禁深宫,临了的愿望是希望梦到自己亲死了许多年的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