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桂一个寒噤，宋至也讷讷不敢笑了：“可是我们不是快走了吗？我就想让她见见你，你说的a城那么远，我就听人说过，我连县城都没去过，那么远，以后我就见不到她了，我就是想让她见见你。”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成了啜泣，在嚎叫的北风里喑喑的。
陈香桂瘦弱的身体突然生出力气，拉住宋至，勇敢地顶上周华杰迫人的目光：“你凶她干什么？她又没做错什么，倒是你，我没猜错的话，你最近吃的饭都是她给你带的，你穿的衣服是她买的，我就说她最近怎么这么反常，去买衣服不喊我，晚上也不到我家找我玩。她救了你，你不说谢谢就算了，你还骂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们金贵的a城人，没这件便宜羽绒服冻死在山上都没知道。”
“——香桂。”
陈香桂恨铁不成钢：“知道了我不说了。”
周华杰突然犬齿呲起来，脸瞬间黑了几度，凶戾的目光盯死宋至：“你跟她都说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说出来吗？你到底还记得不记得你答应我什么？你是猪脑子吗？”
他口不择言：“我真他妈想敲开你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我没说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陈香桂察觉到还有隐藏的更大的秘密，一阵心慌，余光看地形，打算在周华杰暴起伤害她们之前跑。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你相信我啊。”宋至完全不理会陈香桂的暗戳戳提醒，抓着周华杰胳膊：“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宋至——”
“咳咳咳——”
山洞里的咳嗽声一瞬间让陈香桂愣了下，还有人，而且是个孩子。
“蛇，有蛇，周华杰！”孩子大声喊周华杰，周华杰眼瞳里一片慌乱，急匆匆矮身钻进山洞里。
宋至：“糟了。”紧随着跟进去，走了两步又拉了一把陈香桂：“你爸以前是中医，你给他看看，快看看。”
进了山洞，一直走到声源地，陈桂香看见了那个被周华杰抱在怀里的男孩，十岁左右，长得非常漂亮，雪白的脸上有血痕，头发乱糟糟，眼睛没有焦距，如果不是他嘴巴在说话，陈香桂会以为他只是一个人偶。
“他说不能看医生，害怕被发现，这个小孩是他老板的儿子，出去玩被人绑架了，华杰找到他以后，带着他转了好几趟车，然后到了我们这儿，他说那些人还在找，找到了会杀了他的，所以不敢住宾馆，也不敢出去买东西找医生。”
这个山洞冬天几乎没人来，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但是。
绑架、老板、杀了，这种词汇不是电视上才有的吗？
男孩细软的手指勾住陈香桂袖子，陈香桂看他，他对陈香桂甜甜一笑，陈香桂呆了一下，很快自卑地低下头不敢看小孩。
“他喜欢你哎，”宋至大惊小怪：“他不准人碰他，连华杰碰到他他都不会不开心。”
陈香桂：都逃命了，还开心不开心——
陈香桂大脑发晕，很快她就知道了个大概，男孩爸爸很有钱，被人绑架了以后，保镖周华杰找到他，要把他带回家，绑架犯不是简单的人，正在搜寻周华杰和男孩，男孩在长途奔波里生病了，周华杰身上现金花光了，一些能卖钱的手表之类的又害怕暴露身份，已经联系了男孩爸爸，再过几天那边的人就能接应他们了。
府世亭钻进陈香桂怀里，搂住她腰，陈香桂经常照顾小豆丁，轻微的异常感后，她就发现府世亭烧得厉害。
“他发烧了。”
“嗯。”周华杰脸色难看：“喝了西药，但他一直反复发烧。”
“来，让姐姐看看你舌头。”
府世亭从陈香桂怀里抬起头，他迷茫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脸。
一种说不清的舒服感，让他顺从地自愿张开嘴巴。
——
陈香桂成了宋至的同伙。
每天除了上课又加了一项任务，给周华杰和府世亭送饭，府世亭的高烧反反复复，话很少，很粘陈香桂，尤其发烧的时候，一定要抱着陈香桂。
陈香桂一个学习狂突然转性，四个姐妹团的另外两个姐妹顺藤摸瓜找到了周华杰，周华杰冰冷的脸色有所好转，话变得稍微多了一点，而且会在陈香桂来的时候，带着另外三姐妹在洞口聊天，让府世亭可以和陈香桂相处。
年关前，周华杰和府世亭走了，放学四姐妹去的时候，洞里人去楼空。
宋至并不担心，她偷偷告诉陈香桂：“他说了会来带我走的。”
“是吗？”
“嗯！”宋至眼睛晶亮，说话掷地有声：“他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回忆着周华杰超越年龄的冰冷阴戾，陈香桂：“其实也不一定爱情就那么厉害，电视剧毕竟是电视剧。”她停了一下，又说：“不过好人还是挺多的，而且有的人是不一样的。”
宋至：“不，他一定会来。”
因为她怀孕了。
过年，天气转暖，棉衣变成薄衫，孕肚逐渐显现。
周华杰没回来，焦躁的宋至终于哭着跟陈香桂坦白：“我妈今天打听我是不是怀孕了，我没办法了，你知道不知道那个小少爷家的地址，我要去a城找周华杰。”
陈香桂知道，她记得那个府世亭一笔一划在她手心里写出的别墅地址，他的名字，他父亲的名字。
但她答应过府世亭，不告诉任何人。
陈香桂心慌意乱，放学后跑到网吧，在电脑里输入父子两个的姓名，弹出的新闻让她瞠目结舌，接着输入地址名字，漂亮的洋房图片像课本里的插图。
高考就在眼前，粉笔字的白天倒计时已经在每天修正。
陈香桂捏紧手心薄薄的纸，从网吧往家里走，早长莺飞，村子里已经不放牛了，金黄色的稻田田田整整，灿热的风掀起陈香桂衬衣下摆和裤脚，她走在田埂上站定，回头看了一眼金黄的太阳。
快到家的时候，远远看到一堆人在水塘边站着，陈香桂呼出一口气，真是天助她也。
她已经打定主意，陪宋至去a城。
到了家里，再看一眼小纸条上誊抄的转车方式，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眼皮跳，强行按住眼皮，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快速收拾东西。
小豆丁跑进来，脸上挂着泪抱住她腿：“姑姑，姐姐，姐姐没有了。”
“什么姐姐？”
陈香桂手下不停，把课本放进书包里。
“宋至姐姐，她掉进水塘里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