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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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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都名坊的春山居,哪怕最简单的清粥小菜,也做得极为精致,入口软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正用着早饭,掌事的鸨母蓝娘子,扭着曼妙的腰肢来敲门了。

    禽兽一把将郭舟行揽进怀里,扯开少年半边白皙香肩,狗似的,连啃带咬,在脖子上留下了大串暧昧的痕迹。

    “徐大人……”

    步步生莲,幽雅地推门而进。

    “哈哈,小郎君活不错,本官很满意,下次来还点他作陪!”

    鸨母眼波流转,扫过狼狈不堪的少年郎。

    小鸟依人状,半边面庞都埋在凌乱的官袍里,看不到神情,只颈侧晕染开大片引人遐想的红晕。

    满意非常,喜笑颜开,殷勤地道:“大人玩得尽兴就好!”

    待到鸨母领了打赏飘飘然离开,禽兽怀里的少年渐渐起开,指腹抚过颈侧的微痛红痕,温驯地垂着眼,整理好衣襟。

    禽兽平静地拿起银勺,继续用饭。

    “你身为行伍后代,有些真气底子,但也只是有些而已,对比春山居的守备森严,不堪一击。想必这三年来因为逃跑失败,已经挨过无数毒打了。”

    “我可以买你,但买你这等精心□□出来的瘦马,需要白银千两,耗财巨大。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告诉我帮你的理由。”

    少年单膝跪了下去,青涩地行了个来自北疆的军礼。

    “愿效忠。”

    禽兽端坐,胳膊肘支撑在碧绿丝绸的桌面上,咬了口醇香的流心酥,打量着少年宛若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恳求姿态。

    “你才十六,太过稚嫩,除了春山居调|教出的以色侍人,什么都不会,连独立谋生的技能都不具备。你所谓的效忠,在现实,毫无价值,一文不名。”

    满嘴主义,满心交易。

    她同情郭舟行,但同时,她是个老辣的官僚,永远理智先行,注重投入产出比是否盈利可观。

    单膝跪地的美少年,不卑不亢地道:“大人经脉损毁,深受体寒的折磨,夜里辗转煎熬,需要一个慰贴的火炉子。”

    大人漫不经心:“我可以养条狗,夜里抱着取暖同样好用。”

    少年:“舟行愿作大人忠诚的狗。”

    大人捻流心酥的动作顿住了。

    “……”

    “……会做饭么?”

    “会。”

    “会洗衣缝织么?”

    “会。”

    “会读书、写字、算账么?”

    “都会。”

    “什么程度?”

    “……”犹豫,不确定该如何回答。

    于是考问:“前唐诗人罗隐《鹦鹉》一诗中,‘劝君不用分明语’的下一阙是什么?”

    “语得分明出转难。”

    “前唐诗《蜂》,采得百花成蜜后,下阕什么?”

    “——为谁辛苦为谁甜?”

    “很好。”

    郭家的家学教育不错,不是文盲。

    又问:“你可信鬼神佛魔?”

    不信:“黄天无眼,鬼神佛魔皆可屠。”

    禽兽放下糕点起身,到客房的相对空旷处,拔出发间的玉钗,做了个利落的剑术起手式。

    “我演示一套剑法,你认真地看。”

    她的内力被废了,没有任何剑气,不带任何威胁,但这分明是一套极精妙的招式,游滑而暗含凶险,属于剑道大成者所有。

    郭舟行努力地记忆,竭尽所能,终于像模像样地模仿了出来。

    “你以后就是我的狗了。”

    终于听到官僚沉沉地允诺。

    深渊里乍现的光明救赎,近乎天籁。

    心魂悚然一震,青葱的面庞微微地呆滞,鼻尖迅速泛红,黑眸隐隐水润,几乎难以置信。

    “……”

    直到他真的被白银千两赎了出来,跟在官僚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春山居,站到熙熙攘攘的白|日|青|天下,鲜活嘈杂的街坊烟火气涌入耳内、涌入鼻腔,犹自很不真实,宛若置身美妙易破的梦境。

    他换上保守的衣物,擦掉脸上的脂粉时,鸨母以毒蛇般黏腻恶心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看不出来啊,最倔笨的驴子,反倒攀高枝攀得最快。”

    “甭以为撞了大运就志得意满了,你可小心了,那位大人一路由州衙升任开封府,又由开封府升任刑部,手腕了得,绝非善类。”

    “文官袍上绣禽,武官袍上绣兽,春山居里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衣冠禽兽,哪家没藏腌臜,哪家暗地里没埋藏几个玩死的脔|宠。”

    “羡鱼奴儿,你自求多福吧,若你像其他卖出去的宝贝一样,湮灭在了开封的烟云迷离里,春山居会为你点上一炷送魂香的。”

    “……”

    不。

    郭舟行很确定,这个救他离开的官僚并非腌臜。

    她或许衣冠禽兽,但绝非斯文败类。

    她唤他小孩。

    她敬重他战死的族亲。

    她给他演习精妙的剑法。

    她是漆黑地狱里幽冷的光束。

    **

    升任刑部验尸官以后,禽兽置办了新的府邸,徐府,搬离了过去的精小民宅。

    以后往来应酬会越来越多,不正式开设府邸的话,同僚车马来往,登门拜诣,总不太像样子。

    四进四出的豪阔府邸,附带秀雅的园林,没花她一分钱,由几位茶商、珠宝商争先恐后地赠送。当然了,收了人家的孝敬,人家拜托她的事,自然就得给办到位。

    不能失了诚信,失了诚信以后就没人敢找她办事了。

    府里丫鬟、烧饭仆妇、粗使家丁、护院……等等,一应俱全。各居职能,条理有序,每天按照府规稳定地运转。

    稚嫩的少年郎跟着新主人入了堂阔宇深、守卫重重,越来越惴惴不安。

    “你在害怕?因为不知道会被本官置于什么位置?”或许脔|宠的位置?

    “……不怕,主人是个好人。”

    他古怪的主人再次笑了,眉眼弯弯,黑眸漩涡幽深,心情愉悦极了。

    少年的骨架子尚未长开,比主人矮一些,主人揉狗儿似的,用力揉了揉他的头。

    语重心长:“期望越多,失望越多。期望越少,失望越少。记住了,本官是个丧心病狂的混蛋。”

    “……”

    “……对于我来说,您确实是个好人。”

    而这就够了。

    历经人世坎坷、红尘颠倒,郭舟行早已切肤之痛地体会到了,活生生的人,根本无法以简单的善恶黑白来区分。

    小孩子才那样做,大人都各凭感受。

    她从春山居救了他,那么他就是她忠诚的狗。

    “你觉得你能在本官的府邸里处于什么位置?”

    恭敬地垂头:“大人想要舟行处于什么位置,舟行就处于什么位置。”

    “哪怕是脔|宠?”

    “哪怕是……”颤音,顿了顿,继而坚定地继续,“哪怕是脔|宠。”

    禽兽不笑了。

    微微地勾着唇角,神色晦暗莫名。

    捏了捏少年白皙的后颈椎,清晰地感受到少年颤抖了一瞬,又迅速地强压了下去,垂眉敛目,睫毛轻颤。

    他在害怕。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主人让舟行做什么,舟行就做什么。”

    “我让你怎么活,你就怎么活。”

    “主人让舟行怎么活,舟行就怎么活。”

    “我让你活成什么形态,你就活成什么形态。”

    “主人让舟行活成什么形态,舟行就活成什么形态。”

    “嘻,真乖。”

    “……”

    那种古怪又惊悚的氛围一瞬间消失了,紧绷的背脊骤然放松,里衣黏腻,隐蔽地冷汗淋漓。

    ****

    禽兽步入敞亮的正堂,紧张不安的狗也跟着主人入了正堂。

    清明典雅,富贵雍容。

    垂眉敛眸的丫鬟,谨慎细致地给怪松修剪枝叶,听闻脚步声,立时恭敬地退出。不多时,奉了温度适宜的香茶上来。

    “退下吧。”

    “是,大人。”

    “舟行,”靛蓝云纹的茶盖轻轻地阖在瓷杯上,发出清脆的微鸣,茶雾从缝隙里幽幽地钻出,“对外身份,你是我的侍卫;对内身份……”

    禽兽顿住了。

    少年的心脏深深抓紧,袖筒里的手指隐蔽地僵冷,屏息凝神。

    “对内身份,我是你的师傅。”

    他出身北疆行伍,根骨上佳,具有少量的真气底子,又心性坚忍,是个传承武学的好材料。

    剑道,禽兽毕生的心血,不能就这么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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