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酒楼,春山居。
华灯初上,衣香鬓影,丝竹靡靡。
酒桌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网织关系,党同利益,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醉眼朦胧,意态微醺。
众大人在美婢的搀扶下,到更私密的雅间继续谈事。
穷奢极侈,高贵典雅。
珍馐佳酿,如花美眷。
风韵犹存的鸨母粉面红唇,眼波摄人,老练地陪着主位里的官僚打情骂俏,笑吟吟咬耳朵,你侬我侬。
“冤家,嘴上说着想念人家,思之如狂,却足足大半个月才来一次,叫人家等得好生煎熬。”
“心肝,我错了还不成么,”须发灰白的老大人揽过鸨母的杨柳软腰,酒态微醺地咬耳朵,“不就是想要城南那片地么?包在咱身上……”
鸨母眉开眼笑,花枝乱颤。
丝帕带着香风拂过,暧昧地缠上老大人的眼睛,神秘地遮掩住视觉。
“大人……”干净白皙的少年,温软地依偎进了怀中,纤细的骨节,握上了老大人苍枯的手,勾引地轻轻摩挲在腿间,宛若名贵的白狐狸。
鸨母低密地咬上耳朵。
“最新调|教出来的货色,喜欢么?”
老大人大悦,一把扯掉蒙眼的丝巾,拥住了新得的脔|宠。
快活得胡须乱颤:
“蓝娘啊,你可真是我的心肝宝贝!”
蓝娘子优雅起身,鎏金的裙摆如花微旋,明艳妩媚。
望影影绰绰的珠帘后,清脆地打了个响指:“进!——”
“步子都给我端好了!莫失了仪态!扫了大人们的兴,小心我揭了你们的皮!——”
一长溜风情各异的女美人、男美人,挂着或大方或腼腆的笑容,衣香鬓影,花团锦簇,有序地进入,站定在雅间中央,眼波勾人,任君挑选,任君采撷。
“胡大人,您先来……”
“不不不,楚兄,你年长,你先来……”
“啊呀,都礼让什么,这么快活的日子,咱们不要被那些繁文缛节煞了风景!……”
“是极,是极,大家都不要客气了,”
徐文一边与身边的官员絮絮地喝酒交流,一边漫不经心地剥着葡萄,尽可能地解酒,消除大脑的醉意。
看大家都差不多了,随意一伸指,点向偏左的方位,被点到的少年立时如蒙大赦,殷勤地扑了过来。
隔着轻薄的纱衣,揽住温热的腰肢。
湿热地咬耳朵:“叫什么名字?”
欲拒还迎地娇羞:“奴名羡鱼。”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个名字意味可不太好。”禽兽饮下又一杯应酬的酒液,辛辣入喉,眼神越发迷离,呼出着酒气,“小郎君出落得好生俊俏,几年几岁了?”
“一十六。”
未成年,小孩。
禽兽微不可察地一顿,忽然撒酒疯般,蛮横地把少年扯到腿上,吧唧亲了一口脖子,又扯下,落到相对僻静的左边。
左边不糜乱,没有其他官员。
“待在这里,给我剥葡萄、切水果,如果其他人过来要你,你就抱住我的臂弯,往我的怀里钻,撒娇耍媚,与我黏黏腻腻、难分难舍。”
惊慌的少年滞了滞,温驯地垂下头,安静地剥葡萄,盛放在精致的银碟中,插上果叉。
细若蚊吟:“……谢谢您。”
“仵作师傅,恭喜升迁呀!……”
禽兽笑吟吟,又一次碰杯,辛辣的酒液流入喉中,脸颊烧得通红,浑身燥热。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您调任刑部,验尸官的肥差,咱们刑部为仵作师傅您留了不知多少年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以后大家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了,在一起共事,同富贵,共患难,步伐一致,共登荣华极乐,为泱泱大宋的繁荣昌盛增砖添瓦!……”
昏暗的雅间里,衣香鬓影,幽艳的佳人在怀,极尽销魂。
觥筹交错,投壶赋诗,饮酒划拳。
既是光鲜亮丽的名利场,也是明暗交织的生意林。
*
纸醉金迷的靡靡之音,燥得脑海混沌,直到大半夜才渐渐消停。
“大人们醉了,还不快扶大人们回房间休息?”妩媚的鸨母一挥手绢,凌厉眼波旋转,众美人纷纷行动起来。
禽兽被身边人一路扶回了楼上。
“把窗户打开,去去酒劲。”到房间,她直接醉趴了,模模糊糊地嘟哝。
“是,大人。”少年温驯地服从。
夜风灌入,冷冷的,空气陡然清新。
“把客房里的熏香掐灭了,我不喜欢这股熏脑子的味。”
“是,大人。”少年温顺地去灭香。
打了盆热水,泡入柔软的丝绸,轻轻地擦拭醉酒官员的面庞。
轻声细语,宛若来自遥远的迷梦,不甚真实。
“大人,夜已深了,该安置了,奴服侍您休息。”
迷迷糊糊:“嗯……休息……嗯,困觉……”
少年跪下身去,低眉顺眼,极尽温驯,为她脱鞋去袜,褪去外袍。
复姿势柔美地站起身,在她面前,眼波勾魂,风情撩拨,徐徐地宽衣解带,白皙如玉的胸膛露了出来,精瘦,肌肉线条流畅,烛光下美好得诱人欲|望。
醉得头昏脑涨的禽兽,抽出一床被子扔到他身上,盖住少年裸露的皮肤,指了指外间的软榻:“小孩去那儿睡。”
披了一身被子的小孩:“……”
木木地沉默许久,直到听到禽兽隐约的呼噜声,确定这个背对着他的官员是真不打算玩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浊息。
一件一件,捡起地上的衣物,穿回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藏裹住每一寸肌肤,藏裹住所有活色生香的情景,极尽保守。
“谢谢。”微不可闻。
卸了精致的妆容,到软榻上安睡,三年来,从未有一夜的入睡如此安宁。
*
梦里的事物迷乱而朦胧,场景不断地扭曲、变幻,那些已逝的往昔,边疆、军旗、父兄、战乱、嘶鸣的军马、辽国骁勇的敌兵……血蒙蒙,宛若雾霭。
指尖一颤,忽然惊醒。
环顾穷奢极侈的天字号客房,透过珍珠纱帘,发现了让他渐渐苏醒的来源。
唤他小孩的官员,正紧紧蜷着身子,瑟瑟发抖,发出难熬的牙关打颤声,压抑着极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