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们引蛇出洞,抓住了凶徒,又摸到了凶徒的落脚点,果不其然,发现了凶徒们假装官差的行头。
凶徒们所用的官刀,乃工部统一制式,县衙级别的。
问哪块地方?哪处县衙的?
凶徒们不肯吐露。
好嘛!这帮畜生,都落入法网了,还负隅顽抗,死犟着牙关!
开封府也不客气,大刑伺候,严刑拷问。不过几天的功夫,牢狱里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便再也熬不住刑了。
刑死了几个,剩下的全招了。
他们是中牟的,追来开封,专门截那些上京告状的难民。
问:
那些难民,既被你们假装作官差骗走了,那么都骗去哪儿了?
“……”
支吾,答不上来。
又挨了好一顿拷打,方才勉强吐露口风:
“带着他们,我们弟兄出不了城,所以就……”
“所以就怎么了呀?!”眼见畜生们眼神躲闪游离,负责拷问的狱卒,暗感不好。
畜生们半晌方道:
“……所以我们就把他们留在了开封……”
“留在了开封哪个方位?”
“……你们府衙后面的碧湖里。”
狱卒:“……”
狱卒凝滞了几秒钟后,浑然都毛了。
寒毛倒竖。
连滚带爬,去找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位校尉大人通报。
大骇,高声惊呼,透彻夜霄:
“大事不好了!”
“这帮杀千刀的,竟把越级上|访的百姓给沉湖了!——……”
“……”
*
呕心沥血搜救了这么久时日,耗费了如此之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时间。
最后却竟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红袍武官觉得有些懵。
原谅他才入公门没多久,对于这般黑暗的结局,实在有些接受无能。
……那是十五个活生生的平民啊。
十五条人命。
整整十五条。
不久前还会说,会笑,会走。
对解救他们于匪困的官兵们,会情真意切地感激,道谢。
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真诚地注视着他们。
衣衫褴褛:
“我们这行小民,刚离县上京的时候,二十几,近三十号人。一路匪人追杀,活着到达开封地界,只剩下十来号人……”
“……唉,再这样下去,我们之中,很快死人就要比活人多喽!……”
“……路上死去的乡亲,我们草草地刻了木牌,勉强算作灵位。带着他们的灵牌继续上京,便是想,到了开封府,连并他们的冤屈也一并申诉了,让九泉之下的亡者得以瞑目,也不枉我们之间乡里乡亲的情分……”
“若此去府衙能还得公道,大人们便是草民们的再造恩人!!!——……”
音容犹在,似存耳畔。
那些情景还非常鲜活、非常清晰。
展昭感觉自己的情绪有点受不住。
但公孙主簿很冷静地安慰这青年。
“这世间本来就有很多努力是徒劳无功的。”
“你才刚入公门,以后这种事见得多了,慢慢就会习惯了。”
武官不觉猩红了剑眸:“先生什么意思?”
先生摇摇头,叹了口气。
言语简直比壹号赏金刺客的剑锋,都更尖锐、剧毒。
“尽人事,听天命,无愧于心就好。”
“越级上|访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古往今来,消失得诡异。”
“——正常。”
顿了顿:
“以后你在府衙,这种事,见到的,只会更多,不会减少。”
“你如今年轻气盛,义愤填膺。”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正道沧桑,平静地面对,尽责便足矣。”
武官:“……”
武官如遭闷棍。
胸中闷涩至极致,根本已无法作出任何言语。
“哦,对了。”
去书房,向府尹大人汇报之前,公孙主簿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对红袍武官温和地道:
“展护卫,莫忘了把徐仵作一并请去现场,这种重案,离不了她。”
闷涩半晌的展护卫:
“……是。”
*
验尸堂在府衙深处的西北角,掩映在葱茏的夏末林木中。
回廊曲折,沿途园景端雅大气。
假山重峦,怪石嶙峋,清泉如银带般,漂亮地穿流而过。
彩蝶起落,蜻蜓立于荷苞尖。
画眉鸟、黄莺,于绿意苍翠中啾鸣婉转。
……而徐仵作,正闭着眸,坐在石桌旁,安静地晒着太阳。
这女子并不似寻常闺秀般,对日晒唯恐避之不及,非要养成近乎娇弱的乳白。
他时不时地就会见到她在太阳底下,或细阅书卷,或慵懒地抻着腰,放松歇息。
她的肤色也比较偏白皙。
但在白皙中,又微微地透露出一种浅淡的健康黄。
粉黛不施,自然舒适……
“……展大人,望够了么?”
忽闻人声惊起,红袍武官骤然回神,便见验尸堂几个房门口的学徒,都在挤眉弄眼地笑闹他:
“才几日没和我们师傅见呀,一进来就望痴了!……”
此时仵作师傅也闻声慢慢回了头。
见是他,微微一怔。
起身轻盈地福了福礼。
“手下人素爱顽笑,还请展大人莫要见怪。”
“大人专程来找卑职,可是那些失踪的乡亲们找着了?”
展大人低低地嗯了声,闷闷地道:“找到了。”他简直不敢面对她祈盼的眉眼。
“太好了!”
仵作姑娘高兴极了!
话一下子多了起来,甚至于,过于高兴,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了。
“越级上|访的百姓,一旦失踪,几乎再无寻回来的可能。”
“自从乡亲们被假官差提走,咱们衙门里的人心,便七上八下的,惶惶煎熬。”
“如今总算救回来了,我这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了!”
女仵作拉了红袍武官的手,便要高兴地往外走。
红袍武官木木地不动。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