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级上|访的难民,惊悚失踪。法邸暴|力机器,全城搜救,三天三夜。
饶是在此般火急火燎的同时期,她可爱的展大人,竟然还没有忘记心心念的壹号案。
壹号案凶宅现场的尸体,全部被展大人下令,运回了开封府。在府衙中的地下冰库中,妥善地低温保存起来。
而徐姑娘作为府衙中资历最高的仵作师傅,自然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带领诸学徒小吏,深度剖析检查尸体,相关的职责。
解剖刀划过尸体的肌肤纹理,带出流畅的暗黑色血珠。
现在是夏末,天气潮热。不过几日的功夫,尸体上便已显出了尸斑,还有淡淡的尸臭。
亏得开封府有专门的地冰库,否则还不知腐烂成什么模样了呢。
学徒们原本神情颇为扭曲,隔着厚厚的麻布口罩,犹自腹中翻江倒海,恶心得几乎吐出来。
但见他们的师傅平平静静,无甚波澜,他们也只好先强自按捺住了。
“人命大如天。”
“验尸需在专一,不可避臭恶。”
仵作师傅的气韵安宁至极,似幽暗的空谷之花,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奇妙效用。她手持精巧的剖刀,下手利落而熟稔。注视着壹号案受害者的尸体,全神贯注,专一缜密。
“活人的话,要么三分假,要么五分假,要么七分假,要么全假,总是翻出花样地骗人。”
“唯死人的话,不会有半字虚言。”
“你们从受害者遗体上,所提取出来的信息,就成了受害者在公堂之上的证言呈词。”
“他们虽然已经被杀害了,但他们的亡灵就在我们身边。我们看不到他们,但他们一直都哀求祈盼地注视着我们。”
“我们是仵作,仵作不是万能的,但仵作会尽责。”
“——还冤亡者以公道,就是我们仵作的职责。”
学徒们本来被师傅说得浑身发毛,听到最后,又猛然一震,如雷贯耳,心神震动。
肃容,凛声。
齐刷刷曰:
“谨遵师傅教诲!”
“弟子定不辱仵作之职——”
每一行,每一职,都有各自的职业使命。
微观上的个体,尽皆各司其职,宏观上的整体,方能稳定运行。
职的信念,便成了职的魂儿。
信念所向之处,蓬勃奋发。
仵作师傅在衙门里担职这么些年,受府衙上上下下的敬重,自是有其职业信念的。
这种坚定、纯粹、誓要还冤亡者公道的职业信念,仿佛为师傅专注的身姿镀了一层光,看得弟子们阵阵发痴。
“由尸体皮肤表面所布的尸斑,结合气候、天气等环境信息,可以大概推算出死者遇害的天数、时辰。”
女仵作的音色很柔,柔而冷静,条理清晰,如清泉过溪涧,娓娓潺潺,耐心教来:
“因为有些死因可能藏于体内,从外观验测不能全解,这种时候,就需要深入剖析检查了。”
解剖刀下,一股浓郁的尸臭冲了出来。
学徒们强忍住满面的狰狞,师傅泰然自若地继续:
“皮肤上是尸斑,皮肤下蛋黄色的是人脂,人脂下的是血管、青脉,红色的是肌肉,也就是咱们平素吃的瘦肉……”
“再就是诸类脏器,还有骨架、骨骼……”
“其实你们熟悉后就会发现,人体的本质,跟一台精密的机器没什么区别。”
“机器有木的外壳,人体有皮肤的外壳,拆解开后,里面都是诸类的部件。”
“就在这些部件上,我们可以提取出冤死者最真实的死因……”
*
壹号案,她所犯。
壹号案,她所侦。
这样的壹号案,怎么可能有侦破之日呢?
办案的就是犯案的啊。
壹号案受害者的遗体,她作师傅,教学剖析了两具,剩下的,交由学徒们负责,既是刑侦,也是练手。
验尸堂中的尸臭太浓郁了,熏得人头昏脑涨。
仵作师傅出了屋子,到院中聊作歇息,呼吸新鲜空气。
院落中有棵高大的橘树,夏末时节,橙黄色的柑橘,结得满树都是,硕果累累,看得人好生眼馋。
仵作师傅想了想,把身上厚实的仵作行头全脱了下来,放到石桌上。
她则一身轻便地爬去偷偷摘果子吃了。
验尸堂中的学徒们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了小半个时辰都不见师傅回来,检查他们的作业。
有些急了,派了两个同学出去把师傅找回来。
结果一出堂门,好嘛,师傅偷果子吃,待在高高的树上下不来了。
满怀都是黄澄澄的橘子,满面都是窘红的尴尬,那么高的果树,也不知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姑娘家,怎么爬上去的。
师傅嗫嚅,越描越黑地辩白道:
“为师瞧着树上的橘子长势挺喜人的,便想着,摘几个下来,与你们尝尝……”
那不叫偷!
仵作师傅的偷能叫偷么?……那叫窃!……窃!……
学徒们忍俊不禁。
衙门里多的是练家子,赶紧上去把窘红尴尬的仵作师傅提溜了下来。
徐仵作刚被提溜回地面,便听到了府衙墙外,大街小巷,响起了喧哗震天的鸣锣声。
边鸣锣,边高声叫嚷,彻遍全城:
“罗老头!……”
“林毅农夫!……”
“你们中牟县的案子,包府尹已经接了!……”
“你们乡亲们失踪不见,但开封府知道,剩下你们父子俩还侥幸安好!……”
“快快前来开封府击鼓鸣冤,莫要再留藏在外,会被歹人寻害了去的!……”
傍晚了,天色暗了。
白昼与黑夜交替的逢魔时刻,各种魑魅魍魉钻出来偷摸活动了。
捕快们的引蛇出洞之计,到了发挥效用的时候了。
*
“展大人,这一计,当真能把那些假官差诱出来么?”
“不知。”
“鱼落,网方能收。网未彻底收拢之前,随时可能发生变数。”
红袍武官远望着暗沉沉的开封长街,面容凛然,剑眸深沉,宛若幽潭。
“他们大概是知此来必有风险的。”
“但罗老头和林毅,确实没有落到他们手中。”
“纵然有风险,他们也只能来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