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兄长之死可有隐情，他……当真是战死吗？”
燕南低垂的眸子微闪，道：“沈公子何出此言？”
“将军，兄长在世时，曾与我通信，言语间对您赞赏有加，还曾说若有机会定请您到家中做客，可见兄长与将军私交甚笃。兄长战死，与我而言，犹如晴天霹雳，却也明白为国战死，是每名军士的荣耀，故我既心伤又为兄长自豪。可……若兄长死于旁人的算计，这便是不共戴天之仇，我怎能善罢甘休。”
燕南看得出沈俊与沈堂之间的感情很好，只是沈堂的死已成定局，那便是战死沙场，沈堂死后被封了爵位，得到了他该有的荣耀，沈家甚至身后的离王楚贞也跟着从中获利，这是最好的结局。若是将一切摊开了、揉碎了，得到的结局往往不尽如人意。不过，沈堂的仇她会报，伤了他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燕南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不知沈公子从何处听到了什么，以致于怀疑沈大人的死另有内情，我只知沈大人确实是在苍山那场大战中战死。身为军士，在进入军营的那一刻，早已做好马革裹尸之准备，为国战死是军人之荣耀，沈大人之死虽让人心痛，却也是最好的结局，沈公子无需多想。”
沈俊看着燕南眉头紧锁，似有些失望，不甘心地说道：“将军，边关虽远在千里之外，却也不是天涯海角，总归有消息传回京都。草民再问一次，兄长之死当真没有内情么？”
“沈公子，人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我认为眼见也未必为实，世间事真真假假，谁又真的能说清，到头来不过是你愿意相信哪是真，哪是假而已。”燕南起身，道：“沈公子，我还有事，不便久留，告辞。”
见燕南要走，沈俊连忙阻拦，道：“将军，您当真与兄长私交甚笃吗？”
燕南回头，平静地看着沈俊，道：“沈公子想说什么？”
“为何将军进京半月有余，却从未去看过兄长？”见燕南沉默，沈俊接着说道：“事到如今，将军甚至连兄长的死都讳莫如深，难免让人心生疑窦。”
“沈公子，你凭什么怀疑大人！”方子恒突然闯了进来，不满地看着沈俊，道：“大人为了保护沈大人……”
“好了！”燕南打断方子恒的话，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必多言，走吧。”
燕南率先走出雅间，方子恒愤愤地瞪了沈俊一眼，紧跟着走了出去。沈俊有些懊悔，张了张嘴，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两人出了茶馆，方子恒依旧愤愤，道：“大人，他凭什么说您？当初……”
燕南面色一沉，打断了方子恒的话，道：“此事到此为止，若再让我听到从你口中说出当年之事，那我便留你不得。”
方子恒心下一紧，连忙说道：“是，大人，标下知错。”
燕南没再多说，从店伙计手里拿回马匹，径直回了府。
燕南不是不想去看沈堂，只是刘生的事狠狠地敲醒了她，她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儿女情长只会成为阻碍，而成为阻碍的东西，她都要摒弃。天真烂漫的彦青已死，她现在是只为复仇的燕南。
自十一皇子满月宴后，燕南的府邸变得热闹起来，每日门房收到的拜帖就有一沓，可燕南都以府邸在扩建为由拒绝了。想要结交燕南，就只能在上下朝的路上拦截，只是燕南的态度不温不火，让人亲近不了，又说不出错处，时日一久也就放弃了。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骁骥卫将军庞钊，正三品武将，拱卫京都的骁骥卫便在他的统领之下。每日清早，但凡燕南出门上朝，就能看到庞钊骑马等在府门外，每日散朝更是跟在燕南左右，直接取代了方子恒牛皮糖的位置。
一路上庞钊滔滔不绝，吃喝玩乐、家长里短，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甚至将昨日未曾进府，直接去了春风阁，见了那里的头牌香儿姑娘的事，都和盘托出。
燕南听得一阵好笑，道：“庞将军，您应该清楚在朝官员严禁进入青楼楚馆的律法吧。”
见燕南终于回了话，庞钊笑着说道：“燕大人金口玉言，想让您说句话，还真不容易。末将昨日当值，哪有功夫去青楼楚馆。”
燕南顿感哭笑不得，道：“庞将军，若这话被旁人听去，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你又该当如何？”
“昨日我当值，众多兄弟都可作证，若有人因此告我一状，那我便知此人是个小人，让皇上为我做主便可，反正没有哪条律法言明不能逞口舌之快。”
“庞将军可曾听过‘祸从口出’？”
“大人可是关心与我？”庞钊脸上浮现喜色，道：“一看燕大人这面相，我便知大人定是个重情义的。大人放心，末将也就和您说说。”
燕南看着庞钊，一阵无可奈何，不仅脸皮够厚，还懂得讨人欢心，这谁要被他缠上，定然摆脱不掉。好在庞家是楚江的母族，妥妥的亲皇派，不然楚江也不会将拱卫京都的骁骥卫交到庞家手中，所以燕南倒是不担心两人结交会惹楚江疑心。
“大人，听闻您身边未有妻妾，府上甚至连个丫鬟也没有，全是从边关带回来的大老爷们，这是为何？”
听听庞钊说出的话，再看看他脸上的表情，若不是燕南涵养够好，估计早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燕南忍了又忍，直接回了两个字：“没钱。”
“不是，大人，您之前好歹也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每年的俸禄也不少，怎会连买个丫鬟的钱都没有？”
“你可知我在边关十载，送走的兄弟有多少？仅我送走的就有三千七百五十九人，其中有一百二十五人是家中独子，他们战死，朝廷下发的抚恤金，一家人又能维持多久？”
这些年燕南每个月的俸禄大半都寄给了战死的兄弟，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能尽点心意。
庞钊怔在原地，看着燕南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伟岸了起来。他嘴角扬起笑意，三两步追了上去，道：“大人，我家的丫鬟婆子一大堆，整日里烦得不行，要不我送两个到您府上？”
“不必，我养不起。”
“若大人嫌弃是我用过的，那咱们不妨直接去牙行，买上几个漂亮又伶俐的。”
燕南不搭理他，加快脚步走向宫门，直接翻身上马，若是再听下去，她当真会控制不住手痒，料理他一顿。
“大人。”庞钊也跟着翻身上马，紧紧跟着燕南，道：“大人，我收到一个消息，事关大人，不知大人是否有兴趣？”
燕南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庞钊，道：“是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