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日，池青芝头上都簪着那根石榴石的簪子。池老爷见了都叹气，他拉着池青芝，悄咪咪往她手里塞银票。池老爷说：“虽说家里的银钱是归夫人管，可我手里还有几个碎银子。青芝，你是池家的门面，打扮成这样，可不是给咱们门栏上抹灰？”
池青芝皱着眉看池老爷：“我哪里抹灰了？”
“这素得比寺庙里的斋菜还没个颜色，以往你哪里是这样的？你说说，是不是最近没钱了？我听小怜说，你还当了一些首饰头面呢。”池老爷很是严肃。
那些当掉的头面首饰都太艳太俗了，池青芝拿了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当了，剩下的全部重新烧打了新的。
不过这两天的打扮是为了衬托她头上的那根簪子。这一身放在现代算得上是最流行的莫兰迪色，看起来高级大方，是她喜欢的风格。
而且这料子便宜，都没人会买。布庄的伙计看她是熟客，她买了一匹，人家送了一匹，简直就是跳楼大甩卖。
“你看看你这裙子，什么阴间颜色。我看人出白事都不会穿！”池老爷将手里的银票塞到了池青芝手里，“回头买两身鲜亮衣裳，好好打扮打扮。”
池青芝拿着那几张银票，点头说是。
不过她倒是没拿钱去买衣服，转头去了端方斋。
池青芝将钱掌柜叫到了一旁，将手里的银票交给了他。钱掌柜一脸莫名：“大小姐，您这是？”
“不是赏给你的，是有事相求。”池青芝说。
经过了之前的事，钱掌柜对池青芝另眼相看。他问：“大小姐有什么事？”
池青芝直白地说：“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想和你商量商量。”
“请大小姐指教。”钱彦之说。
池青芝把自己想做高端定制砚台的事和钱掌柜交代了一番，钱掌柜听完后，眼神游移不定。
他看着池青芝，心下想法万千。钱掌柜不太确定，这话是池老爷借池青芝的话来试探他呢，还是池青芝个人的想法。
可就着他在池老爷身边这几年的功夫，他觉得这话不像是池老爷会说出来的。池老爷求稳，凡事得过且过，没什么大志。
池青芝不同。
她遇事沉稳，而且善于解决问题，更厉害的是，她的确有一套成熟的想法，也肯把事情做到实处。
就问这砚阳城，哪有这样的大小姐，居然还肯亲自去街上摆摊，就连池家大少池青郯都做不到这种抛头露面的地步。
更何况，她摆摊还不仅仅是为了铺子的生意，甚至带动了端方斋旁边的画院生源。画院冲着池青芝的面子，每个月还在这里定上一批砚台。
论会做人，还是池青芝有本事。
想到这里，钱彦之说：“大小姐，这是你个人的想法吗？”
“是，和池家无关。”池青芝说。
“那为何要问我？”
“你算是这一行的行尊了，见多识广，想法全面，一般人无法企及。我就想你商量商量，这想法是否可行。刚才给你的银票，权当是咨询费。”池青芝说。
“这钱太多了，我不敢收。”钱彦之说。
“你先给我分析分析行情，别忙着拒绝。”
大小姐的话摆在这儿，钱彦之自然不会拒绝。他很是详尽的和池青芝分析了一遍砚台市场的情况，池青芝拿了纸笔，他说了重点，她就老老实实都抄录了下来。
钱彦之见到池青芝的动作，心下越发感慨。看来，大小姐是真的想要好好干这事儿。
两人聊完后，钱彦之先去看铺子了，池青芝一人在小院子里坐着回味钱彦之的话。
她的构想没什么问题，钱彦之说定制砚台这个市场确实是个空缺，以前也不是没人做，只是效果不好，倒贴了不少钱，还是打不开局面，最后便都退了。
而且做这事儿，很容易吃力不讨好。有钱人的钱是好赚，但他们的点也很难摸。加之砚台是个常用的物件，想要把它和高端联系起来，必须得花点儿功夫。
池老爷在砚阳城也不是个说得上话的人，所以也难搞。
兜兜转转，这事儿的关键还是落在了男主角萧淳的身上。只要池青芝能借由萧淳打开局面，这块市场她应该能有一席之地。
钱彦之还提到了一个关键的点，池青芝所说的立体雕刻是个新鲜玩意儿，目前他还没看到过。
新鲜的东西是柄双刃剑，用得好能够打开市场，用得不好就是白投钱。
所以，她必须借势刮起一波东风，不然就是白打算了。
正在盘算的时候，小院里突然走来的一个人。池青芝将手里的宣纸折了几折，按在了手下。
再抬头看去，原来是萧淳。
这次萧淳的身边没了征泽，看起来萧索了很多。明明平日里征泽也不是个多有存在感的人，现在缺了个人，却显得空空荡荡了。
池青芝叹了口气，心下产生了几分惆怅和歉意。
“今日怎么贵人踏贱地，跑来这么个地方？”池青芝问。
“左右我是救了你的人，怎么讲话这么难听？”萧淳自顾自坐了下来，玉骨折扇放在了桌上。
“若是你不怀疑虞尽，我也不会讲话难听。”池青芝说。
“误会已经解除了，你我之间也没必要做出仇敌状态。”萧淳说。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征泽的刀是不是在你这里？”萧淳盯着池青芝，眼神不善。
这话一出，池青芝沉默了。征泽的刀确实在她那里，不过已经变形了，即便放在萧淳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了。
“是或不是？”萧淳又问。
池青芝没有抵赖，倒是很爽快地点了头。
“东西呢？”萧淳伸手作势讨要。
“嗯……”池青芝沉默一阵，“可能我拿过来你也认不得了。”
“是吗，那我更要看看了。”萧淳说。
池青芝原想拖延一阵，将萧淳打发过去。哪知这时一道男声响起，声音由远及近。
再仔细一听，竟然是闻优的声音。
闻优抱着一个盒子冲进了小院，他根本没注意到身旁的萧淳。他小心翼翼将那个大盒子放在了石桌上，将盖子揭开，对池青芝说：“大小姐，快瞧瞧！”
话音落下，脚步声响起。池青芝只觉得眼前一花，萧淳走到了池青芝面前，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萧淳坐在了石凳上，眼神不离盒子里的精美砚台。
池青芝挪了几步，终于看到了闻优抱来的砚台。
乍一看去，那些雕刻的纹样果然是栩栩如生，看着耳目一新。更有趣的还是那庙前红的料子被闻优颇有巧思刻成了舒展的红梅，将砚台中间切割成了两块，一深一浅，却不显突兀，有种难言的精巧。
她还想细看，萧淳一挥手，将盒子牢牢盖上。他转头看向池青芝，那双凤眼里写满了戏谑。
萧淳说：“这红梅我看着眼熟极了。”
池青芝呵呵笑了两声：“是吗？大抵好看的东西都是相似的。”
不过闻优真的和她半点默契都没有，他大着一张嘴说：“大小姐，您给我的画样确实是好看，要不是那样画样，我也雕不出这么好看的砚台。”
萧淳转而看向闻优，说：“画样给我看看？”
闻优这才捡回了一点儿智商，他警惕地看着萧淳，接着往后退去，直接跑出了小院。
见闻优跑走了，萧淳冷笑一声。他再度打开盒盖，目光又落在上面。他说：“你什么时候偷偷拷了我的画样？”
池青芝假咳了两声，道：“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
萧淳差点被她的话气笑了。
“要是我不问，你就准备一直瞒着我？”萧淳说。
“也不是啊。我一开始秉着诚信为本的原则和你聊合作的事，你一口拒绝了。现在你又来怪我瞒着你，我也没办法。”
池青芝耸了下肩膀，满脸无辜。萧淳见她这样，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女子和女子之间果然很不一样。池青妍严谨诚信，怎么就会有池青芝这样一个无赖的姐姐？
而且最可气的时候，池青芝还摆出了一副他有错在先的表情。
“不过我确实未经允许用了你的东西……”
池青芝话没说话，萧淳打断道：“是偷。”
“艺术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偷呢？”池青芝反问。
萧淳深吸了口气，差点被池青芝气得仰倒过去。
可是没想到，更气人的还在后面。池青芝说：“那我再给个机会你，要不要合作，一口价五五分？”
萧淳看着池青芝，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答·应。
哪知池青芝很是无畏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吧，我索性策反虞尽，回府后再告诉青妍你对我表白了，让你里外不是人，彻底在砚阳城身败名裂。”
说着，她还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好主意。她左手成拳，轻捶了下右手的手掌：“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