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本来昨晚喝了酒,醒来的时候也是觉得头昏脑胀不得利落，加上秋书这些话，又迷迷糊糊地想起昨晚周析似乎说过的些什么,他更加觉得头痛难忍。
他一手撑在床沿，一手不停地摁揉着太阳穴，双眼紧闭,眉头紧皱,但是他越想想出个所以然，脑子里便越是一片空白。
秋书捧着一条温过水的小帕子来到梁靖身边,梁靖接过时又问：“什么时辰了？”
“傍晚了,”秋书回道,“殿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秋书等会儿就去让小厨房...”
“等会儿...”梁靖忽然停下擦脸的动作,皱眉又问，“今日大年初一,我没入宫也就罢了，也没有人来寻我？李楚杭他两兄妹也没有来过？”
秋书点了点头,却又为难地摇了摇头，才说道：“李二公子和三小姐今早来是来过,只是他们刚到府上的时候，刚好碰到先生往外走...先生好像跟二公子说了些什么...然后二公子脸色立刻就变了，拉着三小姐说了两句打扰了什么的,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打...打扰了？”梁靖越发的一头雾水，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秋书，重复道,“那疯子到底说了什么...”
“哦还有,”秋书伺候着梁靖更衣,又说，“先生临走的时候还让八月到公主府上说，说殿下今日身子不适，就不入宫请安了，然后还吩咐我们不用把殿下叫醒...”
“行了，我知道了，”梁靖不等秋书说完，外衣也只是刚套上，神色严峻地便急促地往外走去，边又对秋书说，“你赶紧帮我把李楚杭叫去何府，说我在那里等他。”
梁靖往外走的一路，心里越跳越快，从屋里往外出去的时候，被冷风一吹吹醒，昨天夜里周析隐隐约约说过的一些话，此起彼伏地又在他脑海里回响。
今日正月初一，路上还是人来喜庆，人往欢愉，便是连那些流离失所从各地涌进汝平城里的流民，今日手中那败瓢破碗里也比平时翻了倍。
梁靖快步走到门前时，刚好看到有一少年带着一小男孩在府门前的石狮子旁瑟瑟缩缩地站着。
二人身上衣衫褴褛，小男孩一直躲在小少年身后，双手紧紧地抓住小少年的衣服，时不时怯怯诺诺地探出头来不停往府门前瞧去。
只是梁靖刚看过去，小男孩立刻又缩到小少年身后，小少年本是跃跃欲试想上前去的动作，也被梁靖这么一瞥，吓得往后退了退。
梁靖在门外停下脚步，再皱眉看了他们几眼，回头对着那门童低声说：“去让老管家把我跟秋书不合身的冬衣挑两件厚的给他们，然后给点银子，给碗热饭。”
门童听了，连连点头便要往里走，可他刚走出半步，又被梁靖一手拽了回来，又吩咐道：“你再跟八月十五说一声，拿些府上不合身的衣裳，到西城那惠容监里头分给拿些小孩子。”
梁靖说完便提脚离开了，经过那俩男孩身边时，也没看他们。
只是刚走过两步，却又绕回来，不等那两个小孩反应过来，他便对着那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小少年，怒声斥道：“你做哥哥的，就这样躲着能成事儿吗？你瞧你弟弟都饿得肚皮打鼓了，要是小爷我不出来，你打算就在这儿瞅一天啥也不干吗？你不说，谁知道你要干嘛？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跟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听进心里头的，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你到底当...”
梁靖一口气不停地说到这里，才忽然注意到小少年身后那小男孩已经被他吓得快要哭出来，梁靖本来还剩下的半句“你到底当我是什么”，瞬间堵在喉咙尖上。
看着那小少年双手一直放到背后护着身后那个小男孩，本是被他莫名其妙一番凶话吓得小脸苍白，却还是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那小男孩身前。
梁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堵。
傍晚流离的夕阳霞光伴着寒风吹在他们三人身上。
小少年颤颤地给梁靖鞠了两下躬，胆怯地瞟了他两眼，边护着那小男孩一步一步地往旁边挪开。
梁靖还是轻叹了一声，忽然一手将那小少年拽回来，又对着那小少年说：“别躲着了，我已经让人给你们拿些衣服出来，过去吧，以后要在城里有什么事儿，就来寻我，知道了吗？”
梁靖说完，再没有看他们，便快步离开了。
他一直心事重重地往街道上走去，一路走，心里还是一路在骂，一路在骂，却忍不住也一直在祈祷，祈祷周析那疯子不要在大年初一干什么疯事。
祈祷那疯子只是忽然起了仁慈之心，去了伽蓝给自己祈福。
直到他刚走到无双楼下时，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梁靖远远便能瞧见，不远处一钱庄里，何荻正和卫津一同走出来。
看到何荻身无破损地走出来，梁靖才松了一口气。
卫津一如既往地黑着一张脸，何荻却神色严峻，走到门口时何荻还回头对他交代了两句什么。
卫津却皱着眉，从嘴型上，梁靖大概看出，他说了句什么“现在只能一直往后推着”，还有什么“娄珍那边怎么办”。
何荻先是不耐烦地转身往后瞧了一圈，梁靖立刻往小巷里躲进去。
何荻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才又转过头对卫津说了什么，卫津想了想，才点点头，然后二人便往相反方向，各自离去。
等到卫津从街上谨慎离开后，梁靖才在巷口唾了一口，边骂了句“死驴踢的”，边快步往那钱庄走去。
只是梁靖虽然是嘴上还是低声骂着，但那一路以来都悬起的心也才算放了下来。
梁靖去到钱庄时，那掌柜的一见到他，顿时吓了一跳，赶紧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又挥着手让里头的人出来伺候。
梁靖不耐烦地将他甩开后，喝道：“行了行了，甭给小爷来这套，今儿开年的，小爷我不会找你麻烦。就问一句，刚才何荻跟卫津在你这儿干嘛了？”
那掌柜的顿了顿，马上就摆出一副极为难的表情，说道：“这...这小的也不晓得啊...何大公子方才就是进里头点了点些银子，出来的时候然后卫司寇刚好也来到，二人大概就叙了两句旧咋的...小的也不敢偷听是吧...诶诶殿下，您瞧着要不要...”
“卫津没进去？就是何荻一个人进去的？”梁靖立刻疑心问道。
掌柜赶紧点头：“对对对，卫司寇也就刚来，瞧着他就是来跟何大公子碰个面儿的，这不说了两句就走了嘛。”
梁靖狐疑地环视了铺子里一圈，最后才把目光转回到那掌柜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