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闭着疲惫的双眼，檀晔回想起电话中父亲淡漠的声音。
“父亲，她还活着。”
“是么。”
“关系到家族安危。必须除了她。对不起。”
“照你的意思做。”
回答得是这么的轻巧。仿佛他们在谈论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不值一提的什么东西。
记忆中，父亲永远都是这样冷漠。对谁都是如此。
可是，檀晔心里隐隐知道。
当年，若真心要除掉她，父亲怎会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由他人去办。
他知道现任总统将她看作必要时能为己用的把柄，一定会留住她，而且他也有这个本事，能够把人好好地藏匿起来。
如此憎恨帝国的父亲。
或许，这是父亲心底最后的仁慈。
不过，他们父子间从来不多话。这些心照不宣，也不会说破。
洛晗后来提的方案，是个极其凶险的办法。
若父亲知道，是不可能同意的。
绝不能让他知道。
可是，自己却竟然想那么做。
一定是疯了。
或许，真的疯了。
宣霖已经在书房里，与自己生气地理论了好久。
檀晔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又气又急的挚友。
“你疯了？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宣霖的胸脯因为情绪激动而上下起伏，“那可是帝国女人！”
檀晔抬起头，沉定道：“我只知道，她是露露的母亲。”
“你既然一直怀疑洛晗是鸽派或军方派来的，就更不能听她的。这可是足以瞬间毁了你的事啊！若她真是别有用心之人，这么多日子待在你身边，等的不就这一天吗！”
檀晔久久不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远方：“这一次，我想相信她。”
看已经劝不住，宣霖只好长叹一声，往门口走去。
“檀晔，”宣霖打开门，并没有回头，“你变了。近来，你变得软弱了。”
听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檀晔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处，再一次闭上疲惫的眼睛。
＊
下午的阳光终于变得虚弱起来。
详细地做好了作战方案，做了尽可能万全的准备。
此刻，书房里剩下檀晔和洛晗两人。
阳光照在檀晔放在书桌上的，那把小小的枪。
“上次在弓岛是你第一次摸枪？”檀晔望着她，“会用吗？这把枪很轻便小巧，而且不会发出声音。”
洛晗默默看了片刻，走上前去正要拿，檀晔刹那间一犹豫，把枪收回去了：“算了。不太会用的话，还是太危险。”
他打开抽屉，掏出一把小匕首：“还是拿这个吧。知道我给你这个做什么吗？”
“防身。”
“是，也不是。万一在病房里遇到四叔的人，拿出匕首，就说你是我派去杀她的。”檀晔坚定地看着洛晗，“就算瞒不住，也不要紧。只管把一切往我身上推。知道吗？”
洛晗静静望着他，伸出手去。
檀晔却紧紧握住匕首，眼神坚毅，语气更加不容置疑：“知道吗？”
洛晗点点头，他这才放手，把匕首递了出去。
＊
夜幕降临。
滕仑开了一辆普通鹰派媒体的车，等在医院后门的停车场准备接应。
最近的警署与医院相距五百米，檀晔和宣霖坐在那附近的一辆车内，静静观察警署的动静，万一看到风吹草动，好及时通知洛晗和滕仑。
见洛晗的背影在远方的十字路口转了个弯，消失在了视线里，檀晔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就此悬在了空中。
宣霖也是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
虽然他昨日还是那么气愤，但所有的筹划布局，他都无不费心尽力，而现在，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身边。
看宣霖严肃紧张的样子，檀晔笑着轻叹一声，认真说：“宣霖，对不起。若这次事情败露，恐怕会连累到你。恐怕以后，我没有办法再……”
“你以为我生气是为了我自己？”宣霖急怒道，“我是为了你啊！我也好，我家也好，再怎么样也总会有出路。包括那檀世锋，他心里可清楚得很，靠山靠谁不是靠？你倒了，那原家、戚家谁不会好吃好喝继续把他供着？可是你呢！你没想过你自己吗！你忘了，我们从小看过多少人心叵测、世间寒凉？你忘了，仁慈、善良，那是我们这个世界里最危险的东西！”
见檀晔不说话，只是感动地望着自己，宣霖没了怒火，长叹道：“算了……对不起，昨天说了气话。我没那个意思。”
檀晔淡淡一笑：“你我之间还说这个。”
“其实我也早知道，若你不这么做，就不是你了。”宣霖目光沉沉地望向远方，语气低婉又温柔，“还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初夏的夜晚。那晚，你本可以自己逃走，却偏要留下来，用自己换我做人质……那年，我们几岁？”
檀晔的眼神也变得悠远，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九岁。”
“那群绑匪只知道自己劫了宣家的车。要是知道在我身边的是你……”宣霖摇摇头，低声笑出来，“真是愚蠢的绑匪。”
檀晔也忍不住笑了。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宣霖看着檀晔的眼，“我就知道了，不论你决定了做什么，我都会在旁边，支持你，帮你。”
檀晔望着宣霖，心中汹涌澎湃，过了半晌，终于微笑道：“其实，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迷失了。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在做。只是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所幸的是，一直有你，还有云，在我的身边。而如今……”
脑中闪过洛晗的影子。
而如今，又多了一个存在下去的意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好长时间……
怎么过了那么长时间。
媒体见面会应该已经开始，记者云集，场面杂乱，可是不远处的警局，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宣霖打开下属记者的现场实况视频，医院正门附近明明警卫众多，警备严明。
只见镜头后面，一队人马横冲直撞，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檀晔心跳到喉咙口：“早知道不该让她去做这么犯险的事！”
宣霖用力拦住檀晔：“你不能去！万一真的事情败露，拿她出去挡罪是伤害最小的办法。”
檀晔回头愤怒地瞪了一眼宣霖，正要夺门而出，宣霖大声说：“你听我说！你要是有什么事，谁还有能力救她！”
＊
洛晗路过医院门口，见各色媒体的一大群记者熙熙攘攘，在候选委员会工作人员的安排下调整着现场位置。
正值晚休时分，医院进出的普通病人不多。
为了不妨碍医院的正常运作，委员会设置了专门引导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辟开一条通路，护送病人们走到医院边门，为媒体见面会产生的不便向他们致以歉意，然后再转身离去，去引导下一批入院的病人。
洛晗就这样，随病人一起进了医院。
进入熟悉的走廊，洛晗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礼帽戴在头上，前往顶楼的病房。
不远处就是蓝姨的房间了。
走在阴冷的走廊上，心跳声越来越响。这两天脑中想过各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前面了。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突然，从走廊深处传来踢踢跶跶响亮的脚步声。
那声音好像被巨大的黑影笼罩，给空气带来沉重的压力。
像是有人，不只一个人，还有金属的声音，制服、军鞋、或是盔甲？
不知道那是什么，反正是一种纷杂的、极其冰冷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洛晗整个人顿在原地，面对一张正在迅速收紧的无形铁网，就像坠入陷阱的猎物，满脑子空白，无法动弹。
原来，早就有人，守株待兔在附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