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霖拿起电话，严肃交谈了一会儿，看脸色，似乎缓和了些。
挂了电话，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总统，低声道：“他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他最信任的记者是我们的人。”
滕仑匆匆赶来，看众人平安无事，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檀晔冷冷地看着总统，对两人吩咐道：“人交给你们处理了。我现在要去个地方。”
“我也去。”洛晗望着他，坚定说道。
＊
车疾驰在往郊外去的路上。
一路上，两人都心思深沉，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檀晔终于开口，冷冷地低声道：“不怕我？”
知道了这么重大的事，要被封口的，恐怕不止总统一人吧。
洛晗只是望着窗外，低沉着眼：“想不了太多。现在，我只想去看看露露的母亲。”
两人走进医院。
又回到了这里……
漆黑的走廊里偶有闪着绿光的角落，阴冷的风仿佛从地底吹来……
双腿逐渐像挂了铅，越来越沉重。
方才的一幕幕在眼前叠加，药水、惊惧的眼神、尖厉的疯狂……
那分明是张牙舞爪的从前，是暗不见底的心牢……
“怎么了？”檀晔停下脚步，回过头问道。
洛晗摇摇头，强忍着心底汹涌而起的难受，提起脚步往前跟上。
上到顶层，有一间秘密的病房。
檀晔将门打开，房间里暗暗亮着的灯光照到床上病人的脸。
洛晗瞪大了双眼，如天雷劈身，动弹不得。
蓝姨……！
眼前忽而出现一道道光，绿色、红色、绿色、红色……一道道光慢慢覆在眼前，遮蔽了视线。
只见躺在床上的病人一瞬间猛地坐了起来，转过脸来，面目狰狞地对着自己怒吼：“魔鬼——！”
五颜六色刺眼的光扑面而来，世界只剩下一阵令人作呕的晕眩，挥不去的，是震耳欲聋、越来越响的疯狂怒吼。
＊
“洛晗！洛晗！”檀晔接住突然倒下的洛晗，大声喊着。
一个人影飞速跑来，一进门，心中暗暗惊惧：她竟还活着！
檀晔托着洛晗的身子，看了眼房里一直静静躺在床上的病人，对赶来的泽睿焦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这样？！”
泽睿大喘了口气，瞪着檀晔道：“你为什么带她来这种地方！她母亲精神失常又早逝。你根本不能想象她过的是什么样的童年。来到这种地方，对她来说是多大的刺激！”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有人与医院工作人员的对话：“联邦警察。”
“这时候你被发现在这里，就麻烦了。”泽睿立马抱起洛晗，对檀晔道，“快跟我来。”
泽睿一路带他们穿过医院的后门。这些日子常在这里接待媒体，他对医院的构造早已熟门熟路。
今晚恰巧事情多，在医院里待到很晚。正要离开，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像极了洛晗。
泽睿看着那个背影，暗暗笑道，该是自己这几天累坏了，看到了幻影。再仔细端量，不对，好像真的是洛晗。
他便立即尾随而去。
车门打开，泽睿把熟睡的洛晗抱上后座，脱下自己的外套帮她盖上。
温柔地帮她把一缕盖在脸庞的发丝捋到耳后，泽睿速速站起，关上车门：“快带她回去吧。她小时候偶尔会这样，睡一觉就会好的。”
檀晔点了点头，便迅速开车离去。
＊
醒来的时候，已不知道是何时候。
双臂无比酸痛，洛晗站起身，抬起沉沉的手拉开窗帘，虚弱的残阳照进房间。
竟已经到了黄昏。
打开窗户，初夏的晚风拂面，宛若昨天江边的风。
洛晗闭上眼睛，昨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露露竟然是蓝姨的孩子。蓝姨！
还不及多想，双眼便已湿润。
打开门在走廊里颤巍巍走着，管家忙迎过来：
“洛晗小姐醒了。我马上去准备饭菜。露露小姐今日一早随赵姨去郊外赏花了，吃了晚饭才会回来。檀晔吩咐了，您只管自己休息，身体恢复之前都不用上课。”
露露极少出门，今天这么长时间在外面，定是檀晔故意将她支开。
洛晗提着焦急的步子来到书房前。
房门半掩，里面几人正低声交谈。
“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是宣霖的声音。
檀晔并没有回答。
宣霖继续自顾自说下去：“我知道你原打算趁所有人都没发觉的时候，悄悄把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可现在既然四叔已经知道了，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必须除了她。”
门外的洛晗深吸了口气。
“四叔给你几天时间？”
檀晔还是沉默。
滕仑代为答道：
“三天。警长威胁，若三日内不除掉她，以证明檀家坚决反抗帝国的决心，就会把此事昭告天下。到时候，上至全体世家，下至举国传媒，都会知道这一切，檀家在联邦的统领地位也会终结。”
宣霖长叹一声：
“原靖宇这招真是高明。他定是在对总统丑闻的探究中查到了此事。但碍着你母亲的关系，他本人是不可能出面将此事抖出去的，就放消息给四叔。前阵子议案通过的事情恼了四叔和他的警署，他这次算是寻着个由头好名正言顺发作一番，顺便在气势上压你一头。我知你生平憎恶被人威胁，也知道，一旦听任他人打压便会越发招致被动。但此事非同一般，至少现在，你不得不低头。先将她除了，稳住四叔，之后的再从长计议。”
见檀晔不搭话，宣霖急躁起来：
“不能再犹豫了！她本该在十年前就死了的，又早就精神失常了，这次不过是真正地再死一回。你今天不是已经打电话和你父亲汇报过吗？他不是也同意了你的决定吗？”
“不要！不要杀她！”洛晗忍不住冲了进去。
书房里的三人惊讶地看向她。
“我有办法。不要杀露露的母亲。”洛晗看着檀晔的眼，“两日后，在医院会为曹议员父女举办大型媒体见面会。届时，所有的媒体都会云集，场面混乱，正好可以把她救出来。只要她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远走高飞，找不着人了也就抓不着把柄，警长也就无计可施了。”
宣霖摇着头正要开口质疑，洛晗打断他，继续说道：
“为了不打扰病人休养，媒体见面会定在晚休时分，地点在医院的正门外。那时，所有记者、媒体工作人员都会离开医院后门的停车场，集合在正门，等待曹玉把继母推出大门，接受采访。我和曹玉年龄相仿，身形相似，那天便与她同样穿着，戴上她常戴的礼帽，去顶楼偷偷把露露母亲用轮椅从医院后门推出。滕仑可以等在停车场的一辆车里接应我。那时是晚休时分，绝大多数病人都在自己房里，工作人员也大多在休憩。就算偶尔有人在走廊里看到我，也会以为是曹玉推着继母出去，不会起疑。”
“开什么玩笑！”宣霖生气道，“即便医院里面没有警署监控，外面四处都是四叔耳目。这几日，他肯定加派人手在附近盯着呢。一旦被警署的人发现，就完了！”
宣霖坚决地看向檀晔，檀晔只是定定望着洛晗的眼，心里好像在做着某个重大的决定。
“滕仑，你去仔细调查一下，医院内外的警力监控布置。”
滕仑立即应声出门。
“檀晔！”宣霖急得高声叫喊。
檀晔只是和洛晗对望着。
洛晗静静看着他的眼，知道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
有事想单独和宣霖说，洛晗找了个理由，留下檀晔在房里，和宣霖走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走了一阵子，洛晗停下脚步，准备开口：“宣……”
“太可疑了……”宣霖突然从身后冲上来，用力一把将洛晗推到墙上，“我不信你这么做是为了露露。你到底什么目的？！”
洛晗全身感到一阵猛烈的疼痛，抬起眼，与宣霖四目相对。
从未见过这样的宣霖，眼神中露出冰冷残酷的凶光。
“虽然这些日子，我已经把你看作朋友。但有些话必须说在前头，若你胆敢伤檀晔分毫，我一样毫不犹豫扭断你的喉咙。”
不知为何，双眼湿润了。
洛晗含着泪，过了许久，嘴角露出一丝淡然的微笑：
“正好。我叫你出来，也是有事想对你交代。你看住檀晔，你们两个都不能亲自参与接应。万一、万一行动失败了，撇清和我的关系。我做的事情，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管把一切往我身上推。”
宣霖抬起眼，惊讶地看向洛晗。
平复下情绪，洛晗继续说：“同样的话，我也会跟滕仑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在车里，他会知道怎么做。”
宣霖胸口心绪起伏，按在墙上的手有些颤抖。
终于把手放下，宣霖眼里不觉有些模糊，叫住洛晗缓步离去的背影：“洛晗，你这么做，真的是为了露露？还是为了檀晔？”
洛晗没有回过身，只是默默流下泪，模糊说道：“嗯……算是……报答。”
是报答，还有，赎罪。
虽然，太晚了，实在是，太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