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日头移到山峰的这一边，照得湖面波光粼粼，暖意昏昏。
山石凹成的避风角落，阳光被两侧的悬崖峭壁隔断在不远处，微风偶尔送来清爽的水汽，驱散沉闷的空气。
过着猪一般日子的路苼苼，吃完就躺，窝在沙滩椅上有一搭没一搭逗猫，眼睛渐渐阖上。
突然，一具细长柔韧的身体在身边躺下。
路苼苼睁开眼，对上鸠檀自带黑色眼线，无辜睁圆的眸子。
“我最近都没睡好。”
鸠檀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抱住路苼苼，在怀里蹭了蹭，软绵绵的，惬意地眯起眼。
阿狸立即跳上路苼苼胸口，背毛都竖起来，像是领地被侵犯的小兽，两只尖耳朵焦躁地抖了抖。
鸠檀的目光随着它的动作轻移，眸色深了深，伸手和猫抢地盘。
猫“喵”地一声，竟挣开一颗扣子，从路苼苼衣领钻了进去，从脖颈处探出小脑袋，得胜般倨傲地看着鸠檀。
路苼苼一激灵，低头看向把自己挤在衣襟里的猫，对上一双绿幽幽水润无辜的眼。
不过这个毛，软绒绒的，还挺舒服。
反正只是只猫，路苼苼纵容它埋沟，还开心地娇笑一声。
毛茸茸实在太可爱了，酥得人心口发麻。
鸠檀默然看着猫的动作，冷不丁凑到路苼苼耳边，狗似的舔了下她的耳廓，然后轻声道：“苼苼姐那里有颗痣。”
路苼苼顿了一下，转头看他：“什么？”
鸠檀幽深的黑眸意味不明，唇角勾起个邪肆稚嫩的笑，重复：“你心口，有一颗朱砂痣。”
路苼苼立即低头看了看胸口。
并未走光。
那他怎么知道？不可能啊。
她那颗痣位置很是私密，平时怎么都不可能露出来给人看到。
除非……
路苼苼狐疑地看着鸠檀：“你趁我睡觉做过什么吗？”
方圆几米的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鸠檀甜美地轻笑一声：“没有哦。是苼苼姐逼我看的呢。”
“我什么时候……”
路苼苼皱着眉，愈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过，他居然又叫她苼苼姐。
路苼苼突然想起和白蘭一起洗澡的事。
那次小棉袄倒是提到过那颗痣。
鸠檀又一次，像是被白蘭魂穿了。这种微妙的即视感……似乎不是第一次。
可是还有什么时候，路苼苼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路苼苼低着头，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念头，想要抓住时却已经消逝。
她身后，何奈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也想起来了，路苼苼拉着白蘭一起洗澡那一次。
现在那段记忆就在鸠檀脑子里，他恨不得把对方脑子打爆，把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连同情感都生吞进自己肚子。
另一边，权栖背对着所有人，眸中的情绪混乱得如同火山地震。
就在刚刚那一刻，他脑中突然多出许多记忆。
他躺在逼仄的四人宿舍小床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和女孩子笑闹的声音，听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女娇羞道：“苼苼姐，你这里有颗痣……”
他甚至能感受到当时那股情绪，燥热，嫉妒，羞涩，期盼……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而是……是白皙的属于人类的身体，他是温书翰！
脑中又闪过别的记忆，灼热的天堂般的如愿以偿的极乐巅峰，实现夙愿卑微隐秘的欢喜，愧疚与悔恨……软嫩白皙之上，美得惊心动魄的那抹嫣红的朱砂痣……原来在这里，他颤抖着反复亲吻，怀抱着满腔神圣爱意，用他炙热的一切鞠躬致敬顶礼膜拜……
另一个画面中，周身是刺目如同末日的光芒，唯一真实的只剩下怀里绝美的人，他的心底混杂着柔软怜惜，无尽的爱意与悲凉，留恋与不舍，他不想死，他死了谁来继续保护她，谁来替她遮挡这种万箭穿心的痛苦伤害，谁来治愈她总是不小心弄出的伤口，谁来呵护她渴求温暖的心灵……
权栖闭着眼，微微颤抖，已经快要分不清自己是谁。
他作为丧尸王的部分暴虐地想要夺回神志，可是另外一股温柔却坚定的力量，竟能比他钢铁般的征服欲还要强盛，几乎要把他全盘压制。
他差点就要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权栖？”
女孩的声音像是一只温和有力的手，压制住了他识海翻天覆地的暴|乱。
一抹悲痛的情绪，像是谁胸口被插了一箭，捂着伤退后缩回阴暗的地底。
权栖眸光冷冽。没错，这身体现在是他的，路苼苼关心的认识的也是他，温书翰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亡灵也敢出来肖想他的人？
权栖转过身，表情平静：“嗯？”
路苼苼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没发现任何不对劲。
可能刚刚只是错觉吧。
刚才他背对着她，整个人都显得紧绷，就像在极力压抑什么。
“你没事吧？”
路苼苼还是不太放心，问了一句。
“没事。”
她在关心他。
权栖罕见地露出一个和暖的微笑，走过来，轻柔地吻在女孩额头。
路苼苼怔住，抬眸看进那双温润得如同温书翰的眼睛。
酷炫狂狷的丧尸王吃错什么药了，这么温柔，还给她来了个额头吻？
他的作风不应该是直接掰过她的头，啃在脖子上吗？
权栖笑意闪烁地看着她，畅快地感受到心底那抹绝望悲凉。
看吧，她移情别恋了。
看吧，她没有你也能过得很好。
看吧，她身边的人从来不缺，早就忘了你。
看吧，她最多怀念你的身体，可是这身体里的人换成了我，她也很欢喜。
宗震一大坨瘫在沙滩椅上，懒洋洋晒着太阳，余光淡淡扫过。
权栖，身体里果然有另一个人格，已经开始觉醒。
*
几个男人以路苼苼看不懂的方式来往交锋了一番，达成短暂的和平。
方圆百里只剩下鸟啾虫鸣，还有小松鼠拖着尾巴爬过、丛林中的小鹿轻盈跳跃的声音。
路苼苼正享受着这份血色末世中的纯净安适，忽地动了动耳朵。
有人闯入了这座山。
路苼苼听了一会，突然翻身下地，看向何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