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马车没有避人，宋绥止相送，正午出的城门。宋初离拜托了易宁安，易宁安想办法叫易虚谷知道了这个消息，当日易虚谷亲自出马，把一心要追出去的易未言拦在了家里。宋初离在马车里打着帘子看，路边人群闹哄哄的，里面有三三两两凑在一堆的，对着自家的马车指指点点。她无意间跟其中一人对上眼睛，那人一惊，心虚地笑了笑，匆匆地跑了。
当归和忍冬跟着她一起去漱川，麦冬经过这些时日的□□已经成了气候，宋初离把她留在宋宅探听消息，以防有哥哥不愿意写信告诉她的，她可以写信第一时间告知自己。宋绥止的无为带了一队护卫也跟着她去，都是宋绥止拜托顾凛之集训过的，有些身手。
“你何必搞这么大阵仗？我不过是回个老家，哪里犯得着带这么多人跟着。”
“哪里就够了，依我看，还很不够呢。”宋绥止飞身下马，走到宋初离马车旁，制止了她下来。“这往前许久都是嶙峋山路，你不用下来了，马上直接走吧。这么长一段没有驿站，只有几个歇脚的地方，而且素有山贼往来。白日他们不敢造次，就怕晚上。你即刻动身，日落之前能过这段。如此，我才放心。”
“嗯嗯。”
“哥哥，那我……我走了。”
“嗯，去吧。”
车夫得了令，打马启程。宋初离忍不住，伸出车窗握住宋绥止的手，掌心相扣。宋绥止也反握住她，跟着马车疾走几步。车轮加快，两人都抓紧了些，又齐齐松开。
车轮滚滚，不论宋初离如何回头看，飞尘漫天，还是淹没了宋绥止长身独立。
不过宋绥止催她启程也并没没有错，走出去数个时辰，原本无人的路上突然间多了许多马车，挤挤嚷嚷的，把路，牢牢堵住。宋初离看着疑惑，差飞白出去给无为传话，叫他去前头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无为握紧短刀，上前查看。马车轿子姿态各异，看着既有商户，也有赶路的平民人家，甚至有几个官眷的轿子。其中一户认出了无为的宋家腰牌，赶上来行礼哈腰道：“这位小哥，您是宋家的管事吧？也是今日出城的？”
无为拱手行了礼，也偷眼看定了他的腰牌，谦逊躬身道：“看您装束不凡，想是贺大人家的管事了？失敬失敬。不知这前头是怎么了，怎么大伙都聚集在此处，不往前走呢？”
“宋家小哥有所不知，我们在此处都堵了两个多时辰了。”贺家的管事叹气道，“您看过去，前头还堵了老长呢。我问了前头的，说是最近大雨难行，淹了路了。前头说差不多今日就能修好，只是不知道几时修好。不知宋家小哥是要往何处去？若是向南，只有这一条路，也只能在这里等，或者回京去等了。”
无为看了眼天色。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乌云压城，风中卷起的都是浓浓的潮意。无为皱了皱眉，又扫了一眼前头卡得看不见路的各家轿子马车，对着贺家管事笑道：“这么说，您也是往南去了？”
“正是。莫非……您也是同路？”
“哦，这倒不是。即使如此，我回去向主人禀明了，多谢多谢。”
漱川在西，是上行道，倒是不止这一条通路。只是余下那条要进深山，都是施展不开的小道，七弯八拐，且平日里走的人不多，无为也只走过一次。如今天色不好，大雨看着也快来了，便是此刻回京，身后又跟上了新的车马，要挤出去也要费些力气。宋初离看着小道入口，有许多人家已经按耐不住，都上了小路去。
“今日人多，有些伴，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那我们也跟过去吧。”
“是，姑娘。”
宋初离退回车厢内，靠在厢背上。她身上摊着打开的木盒，手里拿着玉色茶盅，细细把玩。茶盅上只剩下些许残余，无论怎么试，都看不出什么问题。
旁边一袋是茶渣，宋厌离最喜的武夷茶茶叶。
宋初离抬手拔下发髻上的琼枝血玉簪，在簪身上摸索一阵，一扭，那簪身一分为二，内里藏着的竟是一根细长锋利的银针。她一开始也不知道，出来之前那夜宋绥止特地来，把旁人都支开，给她解了这簪中奥妙。她有随身带着银针囊的习惯，玉容栽赃事后宋绥止觉得不方便，打簪子时就一并打了一根银针进去，既方便，也不怕再有人对她身上的银针囊有心思。
宋初离拨弄着深黑焦脆的茶渣，眸色沉沉。从宋厌离说容堰修查不出来时，她就有所怀疑这桩事可能跟顾凛之当初那件一样，跟蛊毒有关。只是——
皇家掌下，深宫内院，楼心月这样的女子，能得到什么样子的蛊？又如何能跟蛊扯上关系？
侵入皮肤，蒸发不见，半点无痕。那夜宋初离细细把过宋厌离的脉象，不似有异常，那说明下这东西的人确实只要她失去神识，并未想对她下手。既是不想下手，迷药已经够了，为何还要大动干戈用到蛊毒？
茶渣中拨弄了很久也无收获，宋初离叹口气，将银针重新盖好，插回鬓上，顺手也把茶渣收好。本以为为素问报仇已经是最大的难事，如今事情终了，却恍然铺开在自己面前的种种，桩桩，件件，毛骨悚然，不敢细思。
想的入神，也没注意手中茶盅磕在了木座上，邦一声脆响。宋初离一惊，赶忙把那茶盅捧在手里检查，有无碎裂之处。她当初说放在宫中怕被人毁灭证据，不如带出宫来的妥当，可千万不能在自己手里砸了。
还好，只是边沿上磕了一点。
宋初离长舒一口气，正待把茶盅收起来，心头上火花一溅，重新拿起来放在眼前，盯住那茶盅磕出来的小口细瞧。
这茶杯是中空的。
宋初离屏住呼吸，重新拔下头上簪子，打开银针。把缺口又小心地敲大了一些，伸进银针去。这银针是宋绥止照着她从前的特制的，细软坚韧，极有弹性。
宋初离举好杯子，拿着银针慢慢往里探。
银针没进去没多久就遇到了阻碍。宋初离抽回些许，又往里探了探，来回数次，突然间打通了似的，银针又往里走了。
宋初离放开呼吸声，看着手里的杯子，和左边肉眼根本不可见的小孔里捅出来的针尖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