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岑岁做了很多很多个梦。
梦到小时候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梦到分离那天，少年的沈之行抱着她庄重地立下承诺：“我会回来找你。”
梦到再次重逢时，他低声介绍自己：“我的名字，沈听澜。”
所有的画面像连在一起，完全不同却又意外的重合，她又梦到，她发现他身份的那一天，男人隐忍而克制的声音，那天晚上没有听清的句子，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他问：“岑岁，你什么时候爱我？”
岑岁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她开始觉得极度迷茫。
想哭，可是眼泪像早已经哭干了似的，什么都流不出来。
她缓慢撑着自己坐起来，天外灰蒙蒙地日光照进来，她随手穿了衣服爬了下了床，她突然好想去花园走走。
花园已经太久没有人打理了，周边已经长满了杂草，唯有中央那颗榕树依旧屹立挺拔。
阳光落下，树影斑驳，树底下大片大片绿荫，她缓慢拨开杂草走过去，
在那个树底下，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半大的少年头靠着头凑在一起，说着悄悄又隐秘的话。
她摩梭着那颗榕树的枝干，粗糙的颗粒感咯得她手指生疼。
她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而后，目光忽然一顿。
她蹲下身，榕树的年龄其实已经很大了，树皮都掉成了一片一片的，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上面被小刀刻画的痕迹。
一字一划，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骂我数学不及格。
岑岁楞了几秒，岑正远从小就宠爱她，就算数学不及格，他也不可能会骂她。
所以这是……沈之行写的？
岑岁忽然噗呲笑出声，任谁都没有办法想像如今在金融界声名鹊起的大人物，小时候数学竟然不及格。岑岁想，如果她把这件事爆给媒体，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可观的报酬。
岑岁笑着往下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
“数学又不及格。”
“打架输了。”
“要拿第一。”
……
年少的沈之行像是把它当成了树洞，偶尔就刻一句上去。岑岁发现，这好像又是他的目标，因为每一句后面都跟着一个更新的划痕。
一个小勾外加一句话。
“及格了。”
“赢了。”
“第一了。”
岑岁觉得他真的是可爱得紧，然而越往下看唇角慢慢变平。
他开始进入了那段充满着难熬的日子，以至于落下的笔触深刻却又蒙上一股灰调。
“想听爸爸骂我。”没有勾。
“想吃妈妈做的菜。”没有勾。
“想时光倒流。”没有勾。
到这里，后面的都是空白的一片，可能那个时候他觉得失去了希望，写上去也永远不会实现。
岑岁眼里含着泪，隔着模糊的视线。她在树的最低端看到了一行。
那一行藏得更为隐秘而偏僻，像是刻画着藏着不敢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却又是自己心中弥足珍贵的东西。
上面写着。
——好喜欢岁岁。
-
也许对于小时候的沈之行而言，他还不知道喜欢为何物，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跟岑岁在一起很开心。
但随着时间的日积月累，这种情感非但没有消逝，反而越燃越旺。
而对于岑岁而言，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顾一切的。
爱你。
-
天色又开始由晴转阴，大片的云层厚厚地盖在天空，空气却不像以往那班闷热，带着清爽的凉意。
岑岁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来拔草，然而拔了之后却显得有些空荡荡。
她想了想，翻回屋子里拿了把伞去花店。
她跟店员订了十多包种子。她都想好了，她要和沈之行一起把花园重新种满鲜花。
订到一半，天幕骤然变黑，闷雷声轰隆作响，闪电穿插其中。
林清打电话来问她带没带伞，需不需要她来送。
岑岁说带了，叫她不用担心。
挂掉电话，岑岁撑开雨伞，正准备回家，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抖落伞上的雨滴，旋起来。
然后转身——
将伞扔进了垃圾桶。
紧接着拿出手机，一字一句在上面敲。
岑岁：【雨好大，我没带伞】
岑岁：【你能来接我吗？】
岑岁：【定位】
敲完好，她甚至都没等回复，直接扔进了包里，然后坐在了一旁的石阶上。
石阶隐在绿意盎然的花坛后面，面前有泥泞的水坑，雨滴落在上面溅起了一朵朵水花。
岑岁在心里默数着。旁边不断有人出出入入，撑开的伞像无言六色的花海，还有花店的员工问岑岁需不需要借伞服务。
岑岁说：“不用啦，等我数到一千就有人来接我了。”
店员莫名其妙但没有多留。
等到岑岁数到一千的时候，遥远的雨雾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右手撑着伞，身姿高而清瘦，光落在他身上，有种朦胧感。
岑岁脑子里闪过很多个和他相遇的画面。
却又无一例外地与此刻的画面重合。
她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沈之行在他面前站定，高大的身躯完全遮挡住她全部的视线，岑岁仰头冲着他笑：“你来啦。”
沈之行没说话，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你上次问我那个，我已经考虑好了。”她朝她招了招手，示意他蹲下：“你过来，我告诉你。”
沈之行微微弯下了腰，手背却因为紧张而泛起了青筋。
岑岁：“你近一点。”
他便往前凑近一点。
岑岁忽然圈住他脖子，倾身上前，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将冰冷的唇地贴在他的唇边。
她鼻息滚烫，呼出的气息灼热。
吻得毫无章法。
而沈之行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般。
任由她亲好半晌。
才扣住她的后脑勺，一点一点地夺回主动权。
漫天的雨雾下，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伞被扔在了地上，细雨从两人的肩头扑簌簌而下。
岑岁被亲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仰起脸，眉眼都是溢出来的笑意。
“下雨了。”
“能用我自己跟你换把伞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