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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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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公子以身挡箭,阻止我等射杀羊祜。”西陵城门,陆抗踞坐在石阶,瞅着一圈垂头待审的兵士。

    “他还干过什么?”烦声再问。

    “在将军入城前,是被晋军细作带入城,也确与叛贼步阐密谋过。”

    “昨天还称主子呢,今天就叫叛贼了,你倒变得快。”陆晏白了眼在说西陵兵,扬声讥讽。

    陆抗墨着脸起身,抽走陆晏正在写的简,扫视完,相当不满,往他身上一扔:“让你详写经过,你半天写了几字,再敷衍,我看也别写了,直接去狱里审。”

    陆晏苦笑声,跪下求:“父亲,我看差不多得了。再审我们,也就这些。士衡也不是故意违逆,他浑浑噩噩不言,真的是病了,在船上就这样了,逼也没用。”

    “众目睽睽下,与敌为伍,”陆抗俯下身,盯视他,“不查证明白,要我如何交代?”

    陆晏见父亲眼里有些阴冷的恨,让他觉得很不该,壮着胆挺身,不平道:“士衡通消息,惑晋军,若非他插手,那能这么快入城,那又如何交代?”

    “这些事,不该他去做,他是胡为。”陆抗吼出声,但心知,烦闷和怒气并不是因他胡为,也不是确凿无疑的与敌为伍,而是探不清他心志,他立场和效忠所在,想信,却不敢信,想像以往,听他申辩出,却听不到只言片语。

    陆抗凝住神,向内望,驰道上,士衡仓皇身影还在,一眼辨出,但影影绰绰,隔着片雾,糊得像要化在半空。

    茫然间,远处有破风声,陆抗方回神,眼底即印出寒芒,直直向他强袭而来,他跃起拔剑挡,却没触到,箭被人打偏,去势老,哐当一声,落在了群惊呼欲战的守兵中。

    主将指挥,守兵立马转向,哗啦啦地循来向去追人。陆抗逆着人,按肩头过去,牵动伤,使不了力,就等陆晏捡箭呈到他面前。

    两人都对箭身的一线朱红骇然,大眼瞪小眼了会,陆抗先警醒,顿时急声:“你快去看下,士衡还在不在?”

    “不见人。”陆晏气喘吁吁回禀。

    “不见人。”去追人的新任西陵督张政回禀。

    陆抗遮住手心小片布帛,冷着眼,嘴抿一线,吩咐:“备马,我出城一趟。”又对着身后黑压压等着的一群,“不用跟,我一人去。”

    ~~~~~~

    羊祜拽着酒肆阑槛,身下浪涛拍石,水沫层递着漾远,连上泛黄秋山。风卷薄云而过,在光照亮内室的一瞬,就有冷冷音盈满耳了。

    他借着光看到,屏风前,烟气中,陆机垂首敛目,拊弦起歌,傍若无人地冲静。

    “泛舟清川渚,遥望高山阴,川陆殊途轨,懿亲将远寻。三荆欢同株,四鸟悲异林,乐会良自古,悼别岂独今。”

    促调高张,音幽沉,清韵绕梁。羊祜转身靠上木槛,半闭眼沉入,知情知意的,胸臆不免被声乐所染。

    音一落,就走过去,把半遮的帷幔系高,和缓笑:“士衡真是才高,即景作,我不过一愣神,你就出了首乐府豫章行。”

    “都督见笑。”陆机身未离席,眼也不睁,“感荡心志,聊发幽情而已。”

    “嗯,你心有沉郁,发发也好。”羊祜在席边坐下,“不过,意思有些不对,我带你来寻亲,怎么说是悼别?”

    “思发于胸臆,言流于唇齿,此一见,我与至亲殊途,即便同在,又何异于远别。”出声也是曲调似的幽渺。

    羊祜沉叹一声,按上他手:“士衡,我无意逼你,今日会后,你是去是留,是参与一方,还是置身事外,大可随意。”偏头近他耳边,声更轻缓,“我定达成你愿,以酬阻箭之恩。”

    陆机缩回手,按上琴,神色一派淡漠,羊祜只好起身:“你父亲该到了,我到槛边等。”

    ~~~~~~

    陆抗循琴声至,酒肆人少无喧,故乐音断断续续飘远。他栓马走进时,警惕地顾望,乐音让他有所感,一片空荡中,还是把拿起的剑放回了马上。

    由琴声做引,走上最后一道木梯,就见到人迎上,拱手为礼:“败军将羊叔子,慕君才已久,幸会。”

    陆抗略抬脚,并不答,羊祜看清,便笑道:“将军好胆识,只身至此。”

    抬眼见来人轻裘缓带,身不被甲,笑意很温煦,但毕竟被诡计强逼来,陆抗面带怒气,冷声回:“阁下更是胆识,战中常服,如今亦然,虽败,却是犹胜于我。”

    “我不喜欢穿那些东西,太重,家世儒者,本文士出身,改不了习性。”

    陆抗止步,琢磨着话中意,三军统帅,能这样任性,该是朝中军中,有绝对的权柄和威望在。

    他看着羊祜的自在,回想战局种种,一时没再上前。

    气氛有些尴尬。羊祜就坐酒案后,酌着酒出声:“我到西陵,便闻此酒肆名,酒是佳酿,新出窖中,将军姑且一尝。”

    杯举至身前,陆抗只好落座,羊祜先自饮了,指指侧后,仍闲谈口气:“但盛名不在酒,却在曲,百戏俳优常演,声乐盈梁,流连者多。在下还听闻,令公子也曾侧身,一曲醉人,掷千金才可得。”

    尾音就跟陶醉似的,但陆抗只稳坐,没动分毫,面色更是黑沉,也随着他闲谈:“那我比阁下有幸,府中军中,想听便能得。”

    “不尽然。”羊祜又饮杯,笑着摇头,“少聚多离,常在困顿,士衡能无拘忌奏曲,怕只是在这欢娱场中。”

    音声如水淙,陆抗松下来,饮了杯,搁杯到案,向前凑:“看来,阁下知他甚多。”

    “谈不上多。”羊祜后坐,意态闲闲的,“敝人不及他高才,但也应景起兴,想到前魏文帝有诗,“比坐高阁下,延宾作名倡。弦歌随风厉,吐羽含徵商。”

    又回转身:“士衡于我,不过倡优之宾,清谈雅唱,虚与委蛇地逢迎下,还望将军别为难他。”

    陆抗就一下明白了,他在暗肘羊祜闲话后的机心,但没料到只是为士衡申辩。不过明里暗里,有些事越抹越黑。想到便推案起身,愤愤走到琴台,拍住弦,在刺耳震声中问:“无故失踪,由人作质,你是被迫还是自愿?”

    见陆机一脸无辜,泫然欲泣的乖顺样,陆抗更是来气,但明白还不是教训时候。听到羊祜的步声,即回身,嘲讽着问:“阁下大费周章,邀我来此,难道只是为犬子开脱?”

    “一半是的,而另一半,是想与将军交心,”羊祜半举杯,“战后彼此的困境。”

    浓云过日,擦黑了的帷幕内,豁然一亮,羊祜放下杯,拉住陆机的手,又让他弹起,但改弦易调了,是铮铮然的战声。

    一阵紧过一阵的曲调中,羊祜看槛外,沉静道:“我战败,势必遭贬,朝中知江东强盛,会加紧筹策,调遣兵将,以更大军力压境,而你虽胜,却会因胜而寡助,以吴主性情,将令你乘胜过江,更多兼并城池。”

    陆抗随他目光,紧握住拳,等他再说。

    “不久将会再战,我怕有人贪冒军功,抢我权位,而将军忧兵力疲弱,钱粮耗损,不堪再战,怕荆州一失,国无屏障,像当年蜀汉,一溃以至亡国。”

    曲陡上高调。陆抗衣甲振出声,但也只冷静回道:“你不是怕人抢功。士卒调瘁,不想穷兵黩武,作无谓之战,你跟我是一样的。”

    “襄阳屯田兴学令,我亲见过。想必,不只是惑人耳目而已。”语带笑意。

    羊祜迎着陆抗的注视,改了肃色,也笑了:“既深知彼此,那就省事,赘言不说,邀将军来,正如将军想到的,意欲止战言和。”

    走近一步,把陆抗看的更深:“但不只眼下,是在你我督军时,互不越江一步。”

    “这难。”陆抗摇头轻笑声,像不以为意,“为人臣,会身不由已,为将帅,会兵不可控。何况你我使命,统军即在制胜,与敌谋,互约不战,听起来,倒是可笑。”

    “天命难为,人事可尽,”羊祜眼中仍执着,“将军远不止将,所担的,是梁柱之责,所思所谋,是国之兴衰,为江东计,你会认同我的。”

    曲调向阑,急音将歇,尾韵轻荡荡的,引人入胜境。

    陆抗静默,他看到江天河山,日色下皎然生辉,他想保住这辉光,但他拗不过暗云拂日,抵不过风雨晦冥,挣不过秋肃杀冬雪近。他已老病,只能这么看着,等云过风过,愿阳辉下的峥嵘,在后继者眼中,还能灿然展开。

    止战,力农富国,养民强兵,确是江东图存的上策。

    但他缄口不言,看羊祜把陆机从琴案后拉来,又笑谈:“士衡博学,颇通经义,昔日在襄阳州学,听过他讲《春秋》,齐、鲁三战,鲁人屡胜,而亡不旋踵。只因大小之势异。吴即便再胜,晋三分天下有二,国势如此,屡战只会速亡而已。”

    陆机在羊祜后,被他半遮。陆抗明白,羊祜的作劝不止经义,还有此时为质的士衡,他在极尽全力要挟,要自己当机立断认同。

    “我尽力,不与你战,言出必行,只望阁下,亦能守约。”陆抗实在看不过,一下把陆机拉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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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大佬会面,终于写出了史书上名副其实好基友的好因缘,可惜笔力不够,只把士衡写成陪衬了,后面再接再厉。

    豫章行是士衡作,每次想到文豪士衡该吟首诗吧,一找就找到合适的,真怀疑大神人生是不是按我胡诌的活的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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