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狗仗人势，要论官阶品级，这梁九德给左尚卿提鞋都还差点意思。
但是奈何人出身京师，而且位居四太子之宫寝，那出来便是一等一的傲慢。
“梁大人，请。”左尚卿站直身体，微微伸出一只手，给自己留足了官威，同时还招待了梁九德。
梁九德倒是有些讶异。
他早就听说左尚卿此人一人弹劾全府贪官污吏的大事，自然以为此人也是个难啃的骨头，最起码一个正四品官，有些傲气也是应该。
但从未想过此人如此奉承圆滑，心底倒是松一丝警惕。
梁九德迈着轻巧小步走在江陵府太守府邸，左右环顾着，还不断的指指点点：“左大人这府邸好生气派。”
“没有的事。”左尚卿讪讪笑道。
“比上京师的还差点，这些花花草草，还是有些不入流。”梁九德走着走着，便多出左尚卿一个身位，导致自己走在最前方，左尚卿稍稍靠后了些。
路途上又见一巨石，模样奇特，像是一个“寿”字。
“这个尚可。”梁九德停下脚步，用拂尘指了一下。
“这是在下四十生辰时临近长熠州，其知县送予。”左尚卿看着怪石道。
梁九德昂首挺胸，阴阳怪气道：“怪石虽好，不过这地方倒是配不上它，可惜可惜。”
说完便转身离开。
左尚卿眉头微皱，没有言语。
终是步入大厅，左尚卿坐上主位，吩咐仆人伺候落座。
“其实鄙人本不想前来，这里毕竟离京师远些，看起来贫苦许多。”梁九德用拂尘掸掸那已经擦得透亮的桌子，把拂尘放上去，“但是四太子心系子民，便要我来视察视察民情，对其上报过去。”
“听说明日便是江陵府的机会，不知此地最热闹的场所是何地？”梁九德心中知道，但还是要问出来。
左尚卿呵呵一笑：“江陵府自然抵不上京师，不过还是有许多地方特色，明日梁大人自是可以期待一下。”
说到这里梁九德翻个白眼，切了一声。
左尚卿继续言语道：“事情已经为梁大人安排好了，您舟车劳顿，今日好生休息，至于明天我们安排就好。”
“那可不成。”梁九德马上拒绝道，“你可知我的时间，那也是要精打细算的，每日睡觉的时辰便不得耽搁一分钟，洗漱更是要花上整整半个时辰，这怎能怠慢。”
“自然不会怠慢，明日有任何事情，都会提前两个时辰通报梁大人，不会耽搁。”
“如此便好。”梁九德满意道。
话毕，饭菜已上。
与饭菜一起过来的，还有陈七的身影。
“左大人。”陈七步入大厅，稍一拱手。
还未等左尚卿言语，这梁九德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出现了。
“呦，左大人你可没说，这场子还有锦衣卫的啊。”
陈七冷漠的撇一眼梁九德，没有言语。
左尚卿陪笑道：“这位是陵凉州的小旗大人，方才在此地破获一宗杀人案，可谓是年少有为。”
陈七在言语声中落座。
梁九德又说道：“小旗？区区小旗还配得上大人？”
陈七稍一拱手：“不敢。”
梁九德一见陈七服软，整个人舒坦起来，“你这小旗，看起来气质还是不错，一个陵凉州怕是压不住你，不过攀上江陵府，算是你顶天了。”
“要说年少有为，那京师才是人才济济。”梁九德又提及京师。
陈七一听京师，便竖起耳朵多听了些。
“那边疆李将军之子，七岁时便力大如牛，十四岁时便可力顶三名壮汉，十八岁时带兵西征，这才是年少有为。”梁九德一脸的骄傲，仿佛说的是自己一般。
陈七想到在京师之时，那力大如牛的孩子，性格孤僻，谁都不理，就跟着他要糖葫芦吃，不禁浅笑，直接点破道：“李穆那小子空有一身蛮力，十八岁时方才有三岁心智，不可多言。”
梁九德骄傲的脸庞一凝，被陈七点破后稍一慌张，继续说道。
“那你同是锦衣卫，可知南镇抚司下指挥使之子，一夜时间连抓捕三名贪官污吏。”
陈七听完脸上笑意浮现，淡淡道：“梁大人莫不是在说笑，司马指挥使之子，当夜与入烟花楼，与一官员看上同一烟花女子，遂气上心头将其杀害，稍一查才得知是贪官，将其贪污群官连根拔起，这在京师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难道梁大人的消息网还不知此事的真相？”
“你这厮！”梁九德正要发怒，便被左尚卿拦下来。
“梁大人梁大人，陈小旗不喑世事，心直口快了些，您多多担待，为此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左尚卿赶紧安慰道。
梁九德坐下，用手舒舒胸口的恶气，继续说道：“那你可知，那京师二品巡抚，陈俑陈大人之子！”
“哦？”陈七表情玩味，就连左尚卿都露出一丝老顽童的笑意。“此人我还真不知，有何说法？”
梁九德一听陈七如此言语，便起了优越感，仰头道：“其父是京师巡抚，其爷是武状元，凭此身份便已经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公子哥，除去皇子之外的天之骄子。”
“除此之外，此人在京师颇有盛名，头脑不弱于陈俑大人，更有陈阙大人亲手教的武艺，可谓是文武双全。”
“在京师随陈俑大人，破获各种悬案，拒绝了多家名门望族的亲事，更是拒绝了当今圣上亲封的刑部清吏司郎中，刚入官场便是正五品，这可是前无古人的事情。”
“若是答应，想必刑部尚书对他来说便不是难事。”
梁九德说完，傲然入骨。
陈七忍不住，鼓掌叫好。
“梁大人此等口才，不去说书简直浪费了。”陈七赞叹道。
梁九德以为是在夸他，抬头答应。
然后拿起茶杯满饮一口。
“只不过这厮在京师竟如此风光，我倒是万万没想到。”陈七自言自语道。
一句话梁九德口中茶水喷出来。
“你这锦衣卫，我看是嫌命活到头了，直呼李将军之子之名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称陈俑大人之子为小厮，你一个小旗，可知京师巡抚是何等概念？”梁九德操着尖细的声音叫喊着，穿透力之强，站于门外也可听得一清二楚，“那京师巡抚，为太子之师，其子身份并不弱于太子。”
“别以为你身为一介锦衣卫，直属圣上皇权特许，我就毫无办法，你如此这般口无遮拦，虽说我身处东宫，但是也识得些指挥使，让他们在圣上面前言语两句，你便是诏狱中的一员。”
陈七有何惧？端起茶杯淡淡饮上一口。
一个动作让梁九德更气，竟有人无视他的威胁。
“你姓甚名谁，胆敢报上来，我就敢将你送入诏狱！”梁九德怒道。
陈七站起身，弯腰拱手：“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陈七。”
“陈七？呵。”梁九德下意识的读出来想要嘲讽一番，但是一听名字如此特别，并且很是耳熟。
“在下不才，正是大人方才口中文武双全的天之骄子。”
话音刚落，梁九德表情大骇。
“扑通”一声跪拜在地上。
害的左尚卿马上从主座下来，连忙将梁九德扶起，梁九德哪敢，头重重的摆在地上，不敢抬起。
“梁大人，梁大人这是何故，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左尚卿连忙上前扶。
梁九德高声道：“小旗大人，陈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陈大人大驾光临，出言不逊，还请大人恕罪啊！”
陈七淡淡道：“都说东宫之人为人果断，说跪就跪，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梁九德不敢抬头：“陈大人喜欢小人跪，小人便一直跪下去。”
陈七看着下面的梁九德道：“大人一词真不敢当，我一介区区小旗，暂时还配不上大人一词。”
梁九德已然发抖道：“陈大人就不要打趣小人了，小人有罪，该掌嘴！”
“小人掌嘴！”梁九德还不敢抬头，只是伸手冲着自己的嘴巴扇去。
左尚卿给陈七一个眼神，示意差不多就好。
陈七点点头，转身回位，潇洒坐下：“起。”
“谢大人，谢陈大人。”梁九德屈膝起身，弯腰回到座位，丝毫没有方才的傲慢之相。
“坐。”陈七见他回位不敢坐下，便指挥道。
“谢陈大人。”梁九德弯腰屈膝坐下。
论官职而言，陈七的确只是小旗，距离他这个内屋中官，还是差些。
但是抛去这层，那梁九德遇见陈七，便就是君臣那份尊卑。
丝毫不得忤逆的。
若是陈七凶戾些，直接将其斩了，四太子也只得吃个哑巴亏，不敢说些什么。
毕竟其父便是自己老师，而且自己口无遮拦在先。
越是想梁九德越觉得自己捡回一条命。
“方才小人并无半句假话，今日一见更是觉得所言不虚，陈大人器宇轩昂，宽宏大量，大义凛然，浩然正气.....”
“成成成够了够了。”陈七不愿听这些阿谀奉承之词。
梁九德嘿嘿一笑：“陈大人真乃大家风范，小人佩服叹为观止。”
梁九德又深深跪在地上，行一大礼。
陈七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