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3年的四月是个难得的暖春。
西塞罗家花园里的蔷薇都盛开之时，温知夏从图莉雅那里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消息——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知夏姐。”
少女坐在草地上，手腕上的配饰碰撞发出沉甸甸的叮当响。
“还有多久？”温知夏放下眼前的希腊语书。
西塞罗走马上任执政官已经4个月了。因为日常需要处理政务的原因，他留给温知夏的辅导时间越来越少了。
每日温知夏的陪读伙伴都变成了这个还在抽条发育的少女。
“两周。”图莉雅揪着自己手边的蔷薇花瓣说道。
“他是想趁着在任上，给你好好办一个婚礼，不要委屈了你。”温知夏说。
“我明白，再等下去，这些订婚首饰我都要戴不下了。”图莉雅尝试着伸展自己挂满各种金银首饰的双臂，但没过几秒就不堪重负的垂了下来。
“姐，你还没结婚吗？也没有订婚？”她打量着温知夏朴素的发带和空荡荡的手腕。
“没有。”温知夏的眼神很温柔。
“姐姐是没有良人吗？”图莉雅好奇的问。
“那倒也不是。”温知夏的嘴角轻轻翘起。
“那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表明心意，不在一起？
“姐姐这一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温知夏的手指抚上了少女莹润的肩膀。
图莉雅不太懂。
她扁了扁嘴，轻轻的放过了这个话题。
“说到这里，我已经有很久没见到多米提娅了，”少女将双腿曲起，抱于双臂间，在摇椅上轻轻晃动着，“虽然她很讨厌，总吊着我的胃口，但我出嫁之后，怕是不能常见到她了。”
多米提娅？
哪个多米提娅？
她怎么会认得多米提娅？
温知夏心念电转，正在琢磨怎么应付之时，只听小女孩再次开口：“姐你应该不认识她，她以前是维斯塔贞女。”
“也不知道她还活着没有，角斗士第二场火烧了赛场后就没见到，很可能是死了吧。”
图莉雅叹气道。
因为我把她绑了。
温知夏暗戳戳的想。
她权衡了片刻，还是决定对少女说了实话。
“我知道她在哪，可你带你去见。”
“你知道！为什么？”图莉雅震惊的问。
“意外，”温知夏搪塞道，“你明天跟我来。”
*
终日疲于奔命的人或许没有发觉，但是在一贯安稳度日的蔡曜灵眼中，秦究家庭院中间那棵一年半以前种下的桃树，现在已有了蓬勃生长之势。
去年这时还看起来不堪摧折的小树苗，已经接近人高了。
平日里有兴致打理花园的主人这会儿正在意大利半岛北部的山脉森林间蛰伏，而剩下的两位既忙又懒散的很，毫无主动照料花草的自觉。
蔡曜灵很喜欢这棵桃树，尤其这是他亲手种下的。
去年的这时候本庶荣贞的态度还非常强硬，不允许他尝试任何剧烈的体育运动，植树这种活动是为数不多的被实习医生应允的事。
自打一个月前他尝试去和温知夏一起骑马射箭之后，越发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
本庶荣贞最开始还持担忧的态度，但见他游刃有余的样子，也就不再劝阻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温知夏会踏着晨曦准时敲响西城住宅的大门，随后他们二人会一起打马出城。
偶尔魏芷莹没有晨间轮值的时候，会和他们一同前往，教他们一些简单的近身格斗术。
随后他们回家沐浴，用过早饭后，他就会坐在秦究家院中那棵年幼的桃树下读书。
遇到问题时，他会主动去找在前厅织布的多米提娅请教。
而温知夏会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完成西塞罗布置的作业。
今日却不同往常，两个姑娘都没有在自己该待的位置。
蔡曜灵昨日的作文被多米提娅圈出了3个语法问题，他自己解决了2个，只剩最后一个死活也想不明白。
他想去问一问，奈何两位精通拉丁文的大佬被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前厅的蓄水池边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孩。
女孩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看起来比多米提娅还小。
女孩纤细的脖颈和胳膊上戴着一大堆金银首饰，当走起路来时，就连脚腕上也时不时泄出鎏金的光辉。
多米提娅牵着她的手，正低声说着什么。
温知夏靠在墙边，静静的看着。
蔡曜灵也不是喜爱偷听别人谈话的人，只远远的站在门廊下等着。
不过一会儿，穿金带银的女孩就被她们送出了门去。
蔡曜灵自觉她们之间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了，于是慢吞吞的站起身来。
可就算是他有意避嫌，还是听到了一点谈话的尾音。
“不用羡慕，你也可以出去转转了，去认识认识你这个年龄段的人，你的家人都在罗马城外，打扮好了不会被认出来的。”温知夏说。
“不——不必了。”多米提娅窘迫的说。
“为什么？”温知夏转向她。
“我，我不需要出去认识什么别的人了。”多米提娅的声音越来越小。
春日的暖阳穿过蓄水池上方的天井流泻进了屋中。
两个女孩背对他，蔡曜灵看不到她们的表情。
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隐隐觉得，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
《坠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