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末，大家翘首以盼的选举终于如约而至。
温知夏顶着暴虐的狂风站在山丘上，伸出手指将披在肩上的外袍系带又紧了紧。
死死扒住脸颊的发丝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有些看不清山下的景象。
罗马城外的空地上，搭建起了一个木制的投票唱票台，从罗马共和国各地匆忙赶来的部族和军事代表们这会儿小的好似蚂蚁般熙熙攘攘的挤在一马平川的稀疏草原上，抵御着寒风的侵蚀。
刚刚疾奔爬上缓坡的棕马喘着粗气，马鞍一阵叮当响过后，米洛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都已经投完了，现在就等着统计数字了。”米洛一手拽着缰绳说道，“你哥他们投票了吗？”
“月初就已经寄过信了，都派手下回来了。”温知夏应答说。
“能不能选上就要靠你哥他们这些贵族，我是没办法了。”米洛感慨着，“我这种普通小市民也就只能投一投我们平民议会的选民官。”
“我觉得挺稳的，”温知夏以手掩住口鼻，以防在说话间吸入冷气。
“诶，那你觉得我能选上吗这次？选民官？”米洛推她。
“选不上。”
“打不打赌，我选上了你嫁给我？”
“没意义，因为你必输无疑。”温知夏镇定自若。
“为什么？”米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很简单，因为你今年根本就没参与竞选选民官。”温知夏头也不回的去牵自己的马。
“诶，你这人！你怎么知道！”米洛懊恼的骂道。
“选民官候选人报名那天，你一整天都在西塞罗家骚扰我学希腊语，”温知夏头也不回的走向正在不远处草地上悠然吃草的白马。
“我可以贿赂统计官员，我们平民议会又不像你们元老院要公开统计票数，说不定我还真可以蹭上这个位置。”米洛说。
“那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温知夏翻上自己的马，“别白日做梦了。”
“啧——诶，你去哪啊？”米洛才反应过来这人又要走。
“都投完票了，又不现场公布结果，难不成干站着喝西北风？”
温知夏拉动缰绳，一夹马腹，风驰电掣的破开了寒风的裹挟。
“诶，妈的！小丫头怎么越来越猛了！”米洛迅速翻身上马，追赶马术水平突飞猛进的温知夏。
*
罗马市中心的居民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这是大选投票结束后的第三日清晨，所有的清算工作都已经结束。
下一年的官员队伍名单刚刚被公示在了市中心广场的公告栏上，就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当然，那震动多是来源自改革派的。
据外间传来的消息称，改革派领袖喀提林看到自己落选后气急败坏，声称从即日起就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次竞选。
保守派的官员在肆意嘲讽的同时，有隐隐有些担忧起己方本次的优胜者能否乖乖听话。
深谙历史进程的温知夏这会儿正趁着晨间的清闲时光躺在葡萄藤下的小榻间，手里握着一根炭笔，在自己的手记本上写写画画。
一旁站着泰图斯，正喋喋不休的向自家一贯淡定冷漠的主子汇报着街上的情况。
“主子！正执政官的人选就是您老师诶！您这会不应该赶紧去祝贺祝贺吗？”
“不用着急，”温知夏说，“这几天上门拜谒的多是虚情假意的。副执政官是安东尼乌斯？”
“啊，是，主子你真的料事如神啊。”
“你一会帮我去给老师递个口信，建议他想办法让安东尼乌斯安安静静的敛财，不要找事。”温知夏手上没停，随口说道。
“哦，那个，主子，还有个事！”
“有事就说，”温知夏不小心写错了两个字，放下本子去寻找小茶几上的面包屑。
“您让我们搞的纸那事，已经搞好了，您要不赏脸看看？”泰图斯说。
温知夏瞬间来了兴趣，所幸扔下本子，看着泰图斯从小匣子里掏出了一卷做好的“厕纸”。
没有现代设备的打孔机和自动化成卷设备，手里的样品看起来确实有些粗制滥造。
可一旦以两千年前的工艺水平来审视的话，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其不易的成果了。
“不是，主子，这纸——您到底要拿来干什么？”
从头到尾都被支使得团团转的泰图斯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这拷问灵魂的问题。
“如厕。”温知夏简洁明了的回答。
“啊？”泰图斯觉得自己的主子可能早已进化成了更高阶的物种，这人的思维方式早以超越了自己核桃大小的脑子所能承受的极限。
“把那些棉絮树叶什么的都扔了吧，”温知夏装模做样的端详着手里的厕纸说道，“以后我们有更专业、奢华、极致的如厕体验了。”
泰图斯皱了皱眉，只得认栽了。
温知夏遗憾的咂了咂嘴。
是她的拉丁文水平退化的太严重了吗？连讲个笑话都能垮了。
懒得再管更多，她从手记本里撕下一张纸，充当便签写信。
*
半个月后，一个送信的小兵在营帐外截住了刚刚散会的游惑。
第三军团上周刚刚遭遇了一场丛林战。
徘徊在日耳曼和共和国边界附近的当地部族非常狡猾，一直耐心的等待着秦究所在的第五军团深入到腹地后，才向他们这支落在后方的部队出手。
而第五军团，理所应当的陷入了包围圈当中。
不得已，指挥官分出了第三军团的三个纵队和附属骑兵队先行，沿左翼进行增援。
而游惑的第一纵队作为第三军团精锐，留在了后方对抗不时偷袭的日耳曼游击队。
出征近半年以来，由于军团间战略计划不尽相同，他一直跟秦究保持着书信往来，从未有机会见面。
秦究的手书处处都透着张狂不羁，那些或色/情或调戏或思念或忧伤的词句都统统被他叠好，塞在了护心处的夹层里。
所以猛然看到小包里温知夏工整潇洒的字迹时，竟然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
“尊敬的主考官大人，
（抱歉，亲爱的游惑哥，上面那句问候实在有点生疏。）
游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西塞罗已经按计划成功当选执政官。
预计你们此行大约会在明年8月左右结束，但请务必找理由在返程路上拖延一下。
请于明年11月中旬左右到达卢比肯河附近等待我的消息。
知道你们一直有联系，所以请找机会一并转告秦究。
PS：说到秦究，这是他向我预订的最新科研产品，请注意查收，不谢。
——一直挂念你们的温知夏”
游惑将视线重新投向小包中。
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卷白花花的东西。
一卷不太规整，但勉强能看的厕纸。
自北方而来的冷空气刮落了森林里枯黄的树叶。
游惑站在这冰刃般的寒风中，和手中一卷粗制滥造的厕纸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