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赌坊，段山海素知好友一向耿直，绝非擅于作伪之人。而百里惊云一方面确实有点输的急眼了，另一方面却不由感慨十年未见，舒韵颖仍旧这般算无遗策！
二人在一家酒楼坐下，彼此相对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非曲直都已经是过去了，但见好友沦落至此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你也不必如此生气，但堂堂百里家主，实在不该如此妄为！”
“哼！我自是比不上段掌门风光无限，攀上了高枝。不过也请放心，百里惊云就算再没用，也不会欠债不还……”
轻叹摇头，段山海缓缓道：“钱财身外物，你爱怎样随你。只是，我听说这些年百里世家情况不太好。你身为家主理应多多振作，怎可如此肆意放纵自己？”
“哟！我怎么放纵自己了？不过一点银子而已，难道我百里世家还输不起？就算我百里惊云的确不是个长袖善舞之人，可好歹活了这把岁数，想养家糊口难道还不成了？”
“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养家糊口？靠赌？说出话来也不怕人笑话吗？”
“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反正如今百里世家早就今非昔比了，我已经没脸去见列祖列宗，早晚一死去阴曹请罪救得了呗！”
段山海听得眉头紧锁，若十年前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些话居然出自百里惊云之口。但多年过去了，人总是会变得，何况发生了那么多事，自己何尝不也是变化很多？而百里世家的变故也是人尽皆知，今日看来就算不愿相信，也的确找不出什么疑点！
“其实今天给你还债的钱也不是我的，我知道你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但人活着总得往前看，如果你愿意……，也许……”
“怎么着？”
“像我一样……”
舒韵颖让百里惊云在无忧赌坊随便去赌，其实他也没把握会是什么人出来接触百里惊云。但可以确定必然会有那么个人，或许会有人觉得现在的百里惊云对天师宫还能有什么价值？
的确！百里惊云现在的确没什么了不起！可是有些时候有的事价值的体现兴许只是一瞬间，比如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百里世家已经今非昔比，但同时也是目前江湖上极少数不买天师宫账的名门大派。
若是有朝一日百里惊云投靠了天师宫，对于江湖人来说那就是天师宫又收复了百里世家，普天之下还有多少可以与之对抗的？单凭这一点，就又会有不知多少人决定对天师宫至少避免对立！
但他事先并未告诉百里惊云要等的是谁，更加没告诉他无忧赌坊的真正幕后老板其实是自己！因为让他来，他一定会认为无忧赌坊是天师宫的地方，那种心底里的不满，尤其是最后的赌徒天性爆发，至少凭他想装可不会那么容易！
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仅凭自己的想象，百里惊云的一切行为在外人看来都完全毫无破绽。包括见到段山海时候的惊讶，即便事后想不过就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但正好也抹去了段山海本身的疑窦！
用人光是相信可远远不够，相信所谓的“人品”更是笑话一样！关键还是得看这个人有什么可以用的地方？在事情中可以放在放在哪个位置上，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出他的作用？
百里惊云的脾气人尽皆知，所以只有确定他已经堕落，天师宫才会放心招揽。但实际上只是为了要他百里世家这么个幌子，所以也并不会对他过于戒备！而这枚钉子只要放下去，迟早总会有能用上的时候……
想听天命，起码也得先尽人事。也许最后天不遂人愿，但终究也不会有坐等天上掉馅饼的事！而离国和夜郎最后也终究没能遂了那些满心期待之人的所愿！
像恒帝舒明熠，虽然在西南没能实现希望，但值得庆幸的自己确实娶了一位好皇后，所以自己并没一棵树上吊死，先已经有了预留余地。
可世上很多事都不像眼前的肉包子，看见了就能放进嘴里。何况吴伊铃虽然的确聪明，却也远没到可以掌握天下一切的程度。
恒国西境的一通忙碌，东南边境的部署就的确十分隐秘了。并且和启王联姻，也确实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但无论如何他们没想到原本挑唆历国舆论很成功，可莫名其妙一直骑兵却突然连续奇袭历国北境，迫使历国无法马上对曜国做出反应。
而恒国自己向东原暗中派兵，也遭到了奇怪的敌人袭扰，只是始终无法探明对方的来路。他们当然查不清楚，因为这帮人压根就是没有任何立场。
十多年前乌家堡原址无存，他们只能另外去寻找驻地。当时只剩下三百人左右，如果就此落草为寇又都属实心有不甘。
大战之后，曜、恒、启之间因为种种原因很难确立真正的边界，所以三国之间这片崎岖坎坷的山脉就成了一片模糊的地带。想据守此地形成实力很困难，但凭借多年暗地经营独占也渐渐联合了一些草寇，或者散兵游勇，日子倒也还算安生。
目前，乌战也已经是年近古稀之人，养成了早晚散步的习惯。而自己多年来习惯了走的故道上今晚却忽然发现有人，让他一时间颇感意外！
对乌战这样无论如何世俗中也能称之为“正直”的人，必然不会认同任何原因背弃祖宗的人。但说归说，当年若非舒韵颖，他乌家堡也绝对没有劫后余生的机会。
所以到了今天虽然不认可他的为人行事，但既然见到了救命恩人，也无法恶语相向。
舒韵颖看到他还挺平静，但说出的话就实在有点让人不好接受了！
“多年未见，乌老还是挺健硕呐！正好我也就不用多说废话了，现今列国之间一触即发，乌老这帮兄弟迟早总有要选边的一天。我不喜欢无谓承诺，只说现实，要么从此听我号令，否则黄泉一路走好……”
开头还算人话，但后面越说越离谱了！乌战本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此时挺起腰杆：“舒先生昔日救我乌家堡数百人性命，此恩乌某没齿难忘。但乌某虽一介草莽，也不敢因私废公。残躯在此，今日便当还给先生就是！”
舒韵颖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便缓缓伸出手去。但话虽然说的硬气，可面对以残忍暴虐著名的舒韵颖，即便手下也有三两千人，乌战仍旧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害怕！
“且慢！”
“如何？”
平静了下心情，乌战缓缓道：“乌某苟延残喘十余年，这把年纪也死不足惜！但……阁下素来心狠手辣，所定无可更改。但老朽心中有一疑惑困扰多年，今日既然必死，还望开释一二！”
“说……”
沉了下，乌战缓缓问：“舒先生出身皇室贵胄，师承名门高仙，自己也是盖世奇才。原本入世可济天下苍生，出世飞升亦非虚妄。但无论如何老朽始终想不通，以阁下能为因何竟会做出当年那般背祖忘宗，涂炭生灵之事？”
舒韵颖听了轻蔑一笑：“你想不通也并不奇怪！因为你眼中的天下苍生，不过中原一隅之地。你所以为我可以做到的，又焉知是我愿为？”
“老朽肉眼凡胎，自不比阁下超然，但无论何故……”
没等他说完，舒韵颖冷笑声：“行啦！我这么说吧，若我有意一统江山，昔日所领之兵非异邦外祖，只是中原之内搅动风云，你是否就认为我没错了？”
乌战听得一阵迟愣！舒韵颖不屑道：“行了！你的见识太狭隘了，跟你说再多也没用……”
虽然相隔数丈之远，但只要舒韵颖稍一发力，乌战那副老骨头立刻就会散架。
但忽然他手中青光一闪，却在中途炸裂，已经被一人挡在乌战身前拦住。
此人身材高大强壮，神情凌厉肃然。乌战一见大吃一惊忙问：“先生可好？”
说着，乌战愕然发现此时舒韵颖脸色惨白，满面惊讶、悲伤的和此人四目相对。
这个人和乌战相处也已经将近十年了，但至今也未知其姓名来历。而且此人一向来去无踪，除了乌战自己手下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存在。
彼此相识于昔日战后不久，当时中原到处可见西域败军的散兵游勇。乌战偶然带人出去打探消息，遭到一群败军的围攻，几乎覆灭之际忽然被此人冲出来打退了敌人救下。
但对方逃走之后，此人却忽然倒地昏迷不醒。
乌战为人正直，就算只是平常遇到路上有人昏倒也绝无见死不救之理，何况人家还是自己救命恩人！
救回此人之后，多方诊治调养，还是将近一个月才醒过来。但其伤势极重，行动还很不灵便，而且要求乌战一定要保守秘密，不可泄露行踪。
初见便知是高人，乌战也不深究。多年来彼此相处也算和睦，乌战就称其“先生”。只是此人多数沉默寡言，有时候突然就不见了踪影，但过一段日子又会莫名出现。
乌战既然料到是高人，也就不去随便猜测什么了。毕竟当年那种情况之下，天下间受到波及的肯定不会少，任何事都不算多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