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佟梨干涸的嘴唇轻启，却只回了冷冰冰的一个字。
说罢，她抱起川川的尸体就朝楼梯口走去，瘦削的背影决绝，一如从前的江鹤峤对她的态度。
江鹤峤又要追，我伸手拦下了，冲他摇摇头说：“大哥，由着她去吧，让她先缓一缓再说。川川刚去世，你就逼着她做这种选择，只会让她更有负罪感。”
江鹤峤漆黑凤眸带了丝委屈，“我只是想哄她开心，看她那么伤心，我心里不是滋味。我是有点心急了，可我真是为她好。”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之前他对佟梨有多决绝，现在佟梨就对他有多绝决。
“给她个缓和的余地吧，现在这种情况，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如果你真为阿梨好，就让她冷静几天。”
江鹤峤望着佟梨已经走下楼梯的背影，眼中带着隐忧，“可我担心佟梨足够冷静了，会离我而去。”
真看不出他还是个重情的种子。
“你要是真爱她，就尊重她，尊重她的人，也尊重她的选择。不能因为川川去世了，你觉得可怜她，就想娶她。这是同情不是爱情，如果仓促结婚的话，对你对她都不公平。”
江鹤峤正色道：“我是认真的，考虑了许久才做出这个决定。”
我疑问道：“不是因为川川去世？”
“川川去世有部分原因，是导火索，如果没有川川这个因素，可能我没那么快下决定，杨凝氤也不会同意跟我离婚。”
“那等你离婚手续办完，你和佟梨都冷静好，再考虑结婚的事吧。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一定要慎重，我可不想佟梨结婚没过多久又要离婚。”
“我承认我身上有很多缺点，以前对待感情也不认真，可是我会改，会一点点地做出改变，为了佟梨。”江鹤峤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带着少有的认真。
真是难得，曾经的浪子终于肯回头了。
“那你好好改一改吧，佟梨的情绪不对劲，我得去看着她。”
说罢我朝楼梯口走去，江鹤峤追上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佟梨现在不想看到你。”
江鹤峤有些恼，抬起右手狠狠地捶了自己的脑门一下，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想怎么着。
放下手后，他对我说：“你快去吧，佟梨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我提醒他，“你手机一直打不通。”
“可能是没电了，我等会儿就去充电，你一定要照顾好佟梨。”江鹤峤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心里暗道，早干什么去了？
之前那样伤害佟梨，现在才想起对她好，把人心都伤透了，又来弥补有什么用？
我敷衍地“嗯”了声，顺着楼梯噔噔下楼，佟梨已经抱着川川走出这栋乳白色的小楼了。
追出去后，一路小跑，在拐弯处追上了佟梨。
惨白路灯下，佟梨瘦长的身子抱着川川，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秀丽清瘦的脸上是失魂落魄的表情，看起来极为可怜。
丧子之痛谁能承受？
我追上佟梨对她说：“已经很晚了，找个地方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吧。”
佟梨冷着脸回道：“这里是江家，我不想见江家任何一个人，我要带着川川出去住。”
“我也是江家人。”
佟梨目不斜视，回道：“你姓宁，不，你现在姓楚了。”
好吧，拿她没办法，我问道：“那你打算带着川川去哪里住？”
她早前曾经跟我一起买过一套小公寓，但后来因为缺钱她托我卖掉了，再到后来她要躲避杨凝氤的追杀，一直居无定所，四处租房住，在江都连个家都没有。
至于她父母的家，我不觉得那样自私的父母，会准许女儿抱着一具死尸回去住。
佟梨咬了咬嘴唇说：“我去住酒店。”
“你带着川川去酒店，酒店的服务人员不会让你进去的。”
佟梨置气地说：“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好了，小旅馆、桥洞下、马路边、小树林都行。”
“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去那种三教九流都能住的小旅馆，我还不放心呢。至于桥洞下、马路边、小树林，你不怕被蚊子咬死？你不怕咬，川川还怕呢，不如就住在江家吧。”
佟梨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不，我不会留在江家的。他们会把我的川川抢走，把他葬进江家的祖坟，以后我连见川川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跟上她的步伐，“江鹤峤不是那么绝情的人，他已经向你求婚了，难道你不想嫁给他吗？”
佟梨脚步一怔，随后又加快脚步，“以前曾经幻想过，可我早就梦醒了，也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纪。”
“可看江鹤峤的态度，不像是敷衍，他很认真。”
佟梨停下脚步，看向我，“以前你打死都不同意我跟他在一起，为什么现在却替他说好话了？”
“因为以前他对你并不是认真的，可眼下他对你认真了。”
佟梨垂下眼帘看着怀里的川川，凄酸地苦笑了声，“多残酷的现实，我和江鹤峤的感情要踩着川川的尸体上位。如果川川没死，他不会娶我，一想想他娶我是因为川川死了，我就觉得后背发凉，我的幸福竟然是我儿子的命换来的。”
她倒是挺清醒的，一眼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质。
我正暗自感慨时，佟梨忽地抬眼看向我，“如果换你是我，你会答应吗？”
我也做不到，踩着自己儿子的尸骨上位，这样的婚姻跟幸福很难沾边。
即使幸福，心里也会愧疚，觉得自己的幸福是用儿子的死亡换来的。
佟梨执意要走，我只好开车送她出去。
怕她这样去酒店没人敢接收，出门前我特意回屋取了件衣服给她，让她盖在川川脸上，装作睡着了，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川川的死活了。
送佟梨住进就近的一家快捷酒店后，我没回去，给江鹤棣发了个消息，留下来陪佟梨。
开的是双床的标间，佟梨死活不肯放下川川，执意要搂着他入睡。
虽然川川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毕竟已经死了，想想还是有点别扭。
夜里我没敢关灯，躺在床上也不敢睡，看着佟梨削薄的背影一直在颤抖，她抱着川川的尸体在哭泣。
一直哭一直哭，怕吵到我，她强忍着不出声。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有人来敲门，我起身走到门口，隔着猫眼朝外看了看，外面站着的人，让我十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