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把饭菜摆好后，来请我们去餐室吃饭。
江老爷子被佣人用轮椅推到上座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小毯子。
江老太坐在他身旁，迎迎紧挨着她坐在旁边，一口一个“太奶奶”叫得特别甜。
小孩子都是这样，谁疼爱她，她就跟谁亲，江老太对她好，她便和江老太亲近。
他们的亲奶奶是何苓苓，可她远在香城，一年也见不了一两回，至于乔绮兰，没和江宗城离婚时，对我们这脉的人冷淡得要命，更谈不上亲近了，所以于麟麟和迎迎来说，江老太是比奶奶更亲的人。
尤其是麟麟，江老太在他眼里，比母亲还要胜三分。
老爷子行动不便，吃饭要人喂，服侍他的佣人就站在旁边拿了筷子喂他。
他活动少，消化功能减退，吃也只能吃一些细软的，易消化的食物。
吃不了几口，老爷子微微摇头，不想吃了。
本就年迈，又摊上这个病，吃不好睡不好，老爷子短短时间内，变得枯瘦如柴，让人不忍心直视。
江老太眼底闪过一丝难受的神情，但她也不劝他，只说：“吃不下就在这儿坐坐吧，看着孩子们吃也开心一些。”
老爷子微微点一下头，吃力地把唇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视线落在麟麟和迎迎身上，眸光柔和而慈爱。
看到老爷子这副模样，我心里不知怎么的，酸酸的，忽然觉着面前的菜不香了，碗里的米饭拉嗓子，咽不下去。
眼角余光瞥了旁边的江鹤棣一眼，他虽然不动声色，可是明显夹菜的次数比之前减少了很多，估计也是食不知味。
老爷子对他来说，意义深重，远超江宗城对他的重要性。
江鹤棣幼时一直长在江家老宅，江宗城年轻时又忙于工作，无暇顾及江鹤棣，所以老爷子在他这儿扮演的是比父亲还重要的角色。
麟麟更是，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面前的菜。
摆在他面前的菜是江老太特意让厨子做的他最爱吃的几道，一道鲜鲍蛋羹，一道清蒸鲈鱼，还有一份用冰糖和山上种的烟薯做的拔丝地瓜，可麟麟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像在享受美食，倒像吃了苦胆似的，尤其那份拔丝地瓜，他都没下筷子。
大家心思各异，都很安静，幸好迎迎还能弄出点动静，来活跃一下气氛。
她时不时地夹一筷子菜放到江老太面前的餐盘里，用清脆童音对老太太甜甜地说：“太奶奶，吃菜，这可是迎迎亲手夹的哦。”
江老太倒是很给她面子，凡是她夹过去的菜，甭管她爱不爱吃，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一顿饭，我们尽量吃得慢点再慢点，想多陪陪两位老人。
吃罢饭后，江鹤棣看向我，“晚上回去还有事吗？”
“没事。”
“没事的话，今晚在这儿住一夜吧，以后每周尽量都过来住一晚。”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是年近百岁的人了，过一天少一天，能多陪陪他们就多陪陪，省得以后会有遗憾。
江宗城一边想着何苓苓，一边和林碧打得正欢，无暇顾及这边，江鹤峤也没心思往这边跑，唯有我们一家能过来尽尽孝。
我笑道：“好的，我也正有此意。”
麟麟自不必说，他从小就长在老宅，回这儿就是回家。
迎迎则直接拍着巴掌跳着喊道：“好的好的，我要和太奶奶一床睡。”
老太太听我们大家这样说，眼里掠过一丝喜悦，马上吩咐佣人去收拾房间，又把迎迎搂在怀里亲了亲。
我让麟麟带迎迎去后花园里玩会儿，我则和江鹤棣陪着老太太把老爷子推回卧室。
要把老爷子从轮椅上往床上搬时，江鹤棣一手横在他的颈下，一手担在他的腿弯里，把他抱到床上去。
老爷子虽然身材高大，可因为最近瘦得厉害，并不太重，江鹤棣很轻易地就把他抱到了床上。
拉了薄被给老爷子盖好，江鹤棣弯下腰在他的额角轻轻亲了亲，说：“爷爷，你休息会儿，等会儿我再来看你。”
老爷子点点头，缓缓地说：“去吧，我等会儿要睡了，不用来看我了。”
我和江鹤棣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老爷子忽然出声：“如果，你爸要和你妈复合，由着他们去吧，不要阻拦。”
因为他的语速极慢，所以话说得一字一顿，像是命令，不容置喙的那种。
江鹤棣身形一僵，脚步停下来。
他转身看向老爷子，目光闪过一丝轻诧，“他来找过你？是他让你这样对我说的？”
老爷子枯瘦的脸看不出表情，“他是来过，但，没说这事，这是我的意思。”
江鹤棣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要是真想和我妈复合，就先把自己身边清理干净再说，林碧还住在他家里呢，这算怎么一回事？年轻的时候就脚踏两只船，年老了还要脚踏两只船，当我妈是什么呢？候选，备胎？”
老爷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又闭上了，只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太太朝江鹤棣使了个眼色，江鹤棣意会，对老爷子说：“那您先休息，我爸的事我会好好考虑。”
老爷子微微颔首，出声道：“他也不容易。”
江鹤棣刚想张口反驳，看了眼老太太，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同江鹤棣走出卧室，老太太随后拄着打拐杖跟了出来。
把我们送到庭院里，她才开口对我们说：“你爸年轻时执意要和绮兰离婚娶你妈妈，是我和你爷爷从中阻拦了，你爸为此和绮兰别扭了一辈子，和我们也不对付了一辈子，苦了你和峤儿一辈子，也苦了绮兰一辈子。有时候我后悔，如果当年由着你爸去，会不会对大家都好？你爷爷的意思是，如果你妈对你爸还有感情，就成全他们吧。”
江鹤棣勾唇笑了声，俊美脸庞不辨喜怒，“我妈和何叔叔感情很好，不能为了成全我爸就伤害他老人家。”
江老太欲言又止，“可是林碧那个女人接近你爸的真实意图，你也清楚……”
江鹤棣眸色一深，看向江老太，“奶奶是想借我妈的手，把林碧赶走？”